这时候的我是真真归心似箭了。想起一小段过往:约莫是我十二三岁的某一日,于府内寻倪珂半天不见人影,最后竟在废院的隐秘墙角内瞧见瑟瑟发抖的他,赶忙上前询问何事。倪珂面色惨白,形容糟糕,汗大如雨。勉勉强强与我说话:自己多年的顽疾头风发作,如今是耳鸣目眩,胀疼欲裂,站立不能。他窝在角落里气若游丝,“简……简森……你去药铺替我……替我拿几味药材……赶紧些……”
“你说便是,我定速去速回。”眼见这个一贯从容优雅的珂表哥这般痛苦狼狈,我几欲落泪,恨不能生翅而飞,速去速回地为他抓药医治。
“甘草二钱……八角二钱……桂皮二钱……茴香一钱……”
“你、你等等。”再不通医术的人也经不住要截了这样荒腔走板的话,“这些能治头风么?”
“不能……但是我特别……特别想吃茶鸡蛋。”
……
近墨者当然会变黑。百转千回的说话方式是种病症,既会潜伏,也会传染。
青春花期短暂,倪珂辣手一摧,我便在一帮大老爷们中烦恼了六年。因而我得想方设法讨好那个喜怒无常的小王爷,免得他日后心血来潮再次伸手摧我。楼上的刺客正在昏睡,最好的马屁已在眼前,只须把他五花大绑弄回王府便是。
原也不是举手之劳。那刺客不省人事,和尸体不差多少。抱着走太暧昧,拖着走太难看,骑马太癫,坐轿太慢。长时间的思想斗争后,我认定如何处理这个小子只剩下了两条路:一是把他留在这里;二是等他醒转之后问问他愿不愿意乖乖跟我走。第二条路很快就被封锁了。我猜想他非但不会同意,没准脾气大了还会对我拔剑相向。由于他的黑色长剑来路不明削铁如泥,我怕是不一定打得过他,于是事情明朗得只剩下唯一的选择。意识到不是主观因素不愿意,而是客观条件不允许,我长长地舒了口气。
阳春四月,柳絮飘飘。神清气爽毫无包袱的前朝太子走出了客栈,决定先去租辆马车再去附近的花街柳巷堕落一把。还未走远几步,突然心头莫名一阵懊悔:如果此生再也无处相见,那么至少应该问一问他的名字。
3
回到玉王府已是几日之后。王府朱门紧闭,整整两排护卫伫在门口插桩,神情凝重,犹如治丧。一派天塌下来的悲催景象。
“让我进去。我是简森。”为首的一个侍卫乌溜溜的眼睛对我乱扫。身材魁硕,脸却圆得稚气,不算是严格意义上的美人。也许擦枪难免走火,倪珂这几年的审美品味已经进化得海纳百川千奇百怪。
“管你是谁,王府戒严。别说来人简森,就是泰森也不能进去。”圆脸侍卫冲我龇牙拔刀,一副只要再跨前一步就定然让我横尸当场的架势。
强夺为下,智取为上。悄悄绕到无人看管的后院,轻轻松松越墙而入。结果如同一脚踩上狗屎般被一个人撞个正着。二人面面相觑片刻,对方仔仔细细地用目光掂量我良久后,终于放开扭住我的手,无比惊喜道,“殿下?你是简森!”
“可不就是我嘛,苏伯。”眼前的老家伙名唤苏礼卫,正是玉王府的总管,看着我与倪珂长大。皓首白眉熠熠生辉,下手依然不知轻重。揉揉被扭疼的肩膀,向他打了个招呼,顺手甩出一顶高帽,“苏伯风不减当年,竟将我们这些年轻人都比了下去。”
你来我往兴高采烈的一番寒暄过后,苏伯带我进了一个无人居住的废园,压低嗓音对我说,“我有两个消息,一个关于小王爷,一个关于太子爷,你先听哪个?”
“先听好的那个。你知道我打小神经就脆,受不住吓。打击什么的得循序渐进。”
“两个都不是好消息,你先听哪个?”
“稍好一些的。”
“那要你扪心自问了,旁人可答不上来。”
“一起说吧。”
“太子爷不见了。应该是离家出走了。”
不是吧?!
“小王爷不见了。应该是被人掳走了。”
不是吧?!
无可争议的事实是,涉世未深天性纯良的我被人狠摆一道。我悲愤交加,这个社会从不眷顾老实人。自己怎么能后知后觉到这步田地,居然完全没意识到那个小白脸刺客看似是在追杀我,本意却是把我往远离玉王府的地方赶呢?!“事已至此,如何亡羊补牢?”
“人是你弄丢的。你得负责找回来。”这要求提得能打一个技术高分,有论有据,合情合理。于我来说也不算太糟。但是我得困兽犹斗,讨价还价一番。
“问题是我只丢了一个,另一个关我什么事?”
“顺便嘛,殿下。”苏伯笑了笑,抬手沉沉地搭在我的肩头。
过了不少会儿,他拿开手,转身走时轻轻叹了口气,“到底是……老了。”待那略显佝偻的背影全然看不见,我仰起脸,对着一棵粗壮得有些畸形的大树说,“你可以继续猫在那里,只是这般束手束脚不会难受么?”
话音未落,一抹白影矫健地从树上翻了下来,如鸾鸟点地,轻轻盈盈站定于我面前。废园里的树木全部枝繁叶茂,盖大如蓬。秋天燕子搭窝,夏天蜜蜂筑巢也就罢了,如今居然能在苏伯的眼皮底下匿下这么一个大活人,看来不砍不成。
蓝眸剔透无比,一张脸却冷如千年玄冰。果然是他。
当日他和玉王府的侍卫打斗,我于一旁观战,渐渐摸出门道:他的那柄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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