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嘶哑着声音说,“我在那一刻已经把我的爱全都交给了那个青年……哪有多余的份额来爱你们的神?”
我把目光从俱乐部夜晚的灯下收了回来,面前仍是明奈利与光照充足的教室。她坐在我搬来的小桌附近,手还摇摇欲坠地悬在桌面上空,仿佛那里真的躺着一串无形的纸牌。
☆、第二十九章
在二次对台本之后,主演的人选便真正敲定了下来。又经历了几次配角的更迭,剧本的排练终于走上正轨。除此以外,道具与布景的筹备、编舞等等也要另行规划。因为校内的剧院场地很难时时租到,我们选在校外的一处排练;这地方原址是个旧堂。随着春季渐渐褪到末尾,我们的排演也推进到了最后几幕。
“如果你要就此背弃我,我是不会说什么话的……”
小花鸟似乎在这一幕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碍。这是他重来的第二次。依他的表现来看,他面前的倾诉对象仿佛并不是生动的黑发女孩,而是一个挂满冰雪的木头树桩。也许并不像我的比喻那么夸张,毕竟所有人正闲坐在长排桌椅里看得津津有味——但比起他之前的发挥,这里总像是缺了点关键的东西。他眼神太飘散了,表情也不够深挚。
我思索着在这段独白结束之后如何跟他去讲,坐在我身旁的卡拉扬忽然翻动起台本,将它合到封面那页。他用很低的声音说:
“我一直没有问,明明是尤金的故事,为什么要命名为《爱尔玛》?”
我想了想:“我觉得爱尔玛的角色形象比尤金更清晰。是她的人格拖着尤金做出每一处的重大转变,作为暗线跟尤金的命运缠绕在一起。”
“哦?”
“以及,这部戏是以尤金的视角来写的——我想他会很高兴用爱尔玛的名字冠上他的这段历史。”
“我猜后者才是主要原因。”卡拉扬洞悉地说。“类似于把爱人的名字用作自传的标题,对吗?”
我点了头。
“那么,如果某天你决定写下你的自传,你要给它取上什么标题?” 他问。
我的目光从站立的两人身上溜了下去,滑到卡拉扬那边。教堂昏暗的灯光在我们这一处显得格外朦胧,我定睛去看才能捕捉到他的五官轮廓。似乎也不在专注台本,是朝向我的。
涌到我嘴边的话好像突兀地变了,我舌头的动作似乎在那一刻比我的思维还要杂乱无章。我胡乱而颇有底气地答道:
“我一直想取《伟大的维森特的一生》。”
“……如果我看到死亡的暗影在我眼前划过,我仍会在那一刻感到甜蜜,因为它的锋刃上沾满了旧日的糖霜……”
卡拉扬的身形动了动,注意力似乎回归了前方的排演。
“你听,这句有些过于殉道者思维了。”他托着下颏,随口点评道, “尤金并不认可死亡的甘甜;不然他没有必要从都城一路逃窜。但倘若这死亡的因果与他远去的爱人密不可分,他便甘愿在死神的刀刃前奉上心肝。——难道剧本的写作者如此笃信爱和誓言吗?”
他提出的是一个疑问句,仿佛有微不可察的感慨深埋在里面。我不确定那里是否也有着挑战意味的讥刺——那实在太像一个疑问句了。
“剧本的写作者也无法给你确切的答案。甚至相反,他恰恰认为,大多数誓言并没有什么约束力,大多数爱都并不如最初期望的那般长久。”我说,“但它们的存在总有其意义。哪怕不在我身上,也一定在别人身上。”
他的手指原本一直轻轻摩挲着大衣下摆,现在却忽地停下动作,紧紧地攫住了它。他的坐姿还正对着排演,所有可见的回应都沉默在了那朦胧的侧影当中。实际上,即使他再度看过来,他的目光也不容我在这糟糕的照明下辨析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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