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试当场授职是了不得的恩赐,沈山山同旁边儿那刘生自然站起来好好儿谢了恩,一旁吏部和礼部的便记下职位名字。
我开心得了不得,回头盯着沈山山笑,又做口型说咱俩又能一道儿了。沈山山抬眼见我这模样,不禁挽起眉梢,拾拳掩着唇角咳了咳忍笑,转过眼去不再看我。
这时我乐颠颠儿地回了写题卷儿的桌边上跪坐着,卷纸正发下来叫我等试子瞧瞧朱批。我还好生期待着先皇爷会给我落什么批,往后在家里可是得要裱起来挂上的。
然我那卷纸落到了跟前儿,我却见上头除却阅卷官留下的圈圈点点,本该御笔留评的地儿却是空空的,压根儿一字儿没有写过。
此时方才面圣的惊怕过了,得以进御史台的兴奋劲儿过了,我脑子终于一通,心血回来,想起了皇上治灾临行前的话,那其中的疑窦,话眼,他的回避,沈山山之前答我时候的避重就轻,忽而好似灰白石子儿般一一往我皮脸上兜头砸过来,竟叫我脸上忽而比适才被问及错字儿、被人奚落取笑的时候更烫,烫得几乎发疼,好似千万根银针在扎着。
——原来我这述论能面圣,凭的压根儿不是述和论。
凭的大约只是我一手字儿。
殿试没有封卷闭卷,呈上御案的,是我这一纸打东宫练出来的魏碑。
第52章 山色有无
【佰廿捌】
从前我六七岁时有一年,记得是年关时候乡下舅公从老宅过来,带了一家子到京城给我爹拜年。好似是他们收成不好,也想顺带儿借些钱回去周济,便就在国公府里住过三五日。
大约乡下没什么好物件儿,舅公就带了好些牛皮儿牛肉和黄酒来,又不觉心意到了,当时见着我只小团子那么大点儿,听我脆生生叫他舅公舅公,他也很欢欣,便就搓着手找了把刻刀,砍了一截儿装黄酒的大橡木桶子给我削了个小小的木陀螺,里头打一根儿磨头的铁钉,又裁下几缕牛皮穗子编出根儿小皮鞭来,下着冬雪的一清早就手指通红地将这两样儿塞我怀里,憨笑说,这供我拿去和我二哥打陀螺玩儿。
我二哥才不玩儿呢。他那时候都开蒙了,日日读书,人也开始没劲,我就自个儿带着小陀螺打国公府后门儿出去,同街上的娃娃玩儿。
实则街上的娃娃玩儿起来很厉害的,这是我同沈山山多年所认的真理儿。打陀螺这事儿要讲究功法,也不是只使力气将陀螺抽到地儿就赢了,还得使陀螺去撞倒人家的才成。我那时候也不懂,带着出去玩儿就老输,输过几日舅公又要走了,来的时候赶着的一大车东西都给我家卸在国公府里,这时候回去了,他那么大一家子却只带走我爹给的一小包东西。
我小时候也不知道银钱是个什么,瞧着这以多换少的只替舅公不值当,便说,舅公舅公,要不你也拿些我爹的花瓶儿吧,我爹说花瓶儿是好东西。
当时一说出来,我家人同舅公一家子笑得了不得,二哥连忙拉住爹,我娘和大哥边笑边将我护在后面以免我爹捶我拳头。
舅公也笑。他伸手在我脑袋上揉过一把,说我乖觉,嘱我陀螺带着好生玩儿就是,他也没什么别的好再给我了。
然他走后,我因觉着我爹像是骗了舅公许多东西,忒坏,便对舅公很愧疚,他留下的这话我就很上心。当时岁数很小,没什么正事儿做,我就每天让大哥教我打陀螺,还偷偷搬着凳子坐在街角钻研那些娃娃的路数,回家日日苦练杀敌本领,只想上阵把那些娃娃打赢一场,这样儿次年乡下来人拜年的时候,我就叫他们回去告诉舅公,说我拿他的陀螺打了胜仗,好歹叫舅公也高兴高兴。
当时我练得手捏着鞭子都起了些薄茧,却还是斗不过那些娃娃。我还以为这么就不成了,结果过了几月儿早春,我跟着爹娘去定安侯府寿宴,竟然认识了个娃娃叫沈山山。
沈山山当时除了脾气冲要揍我,其他玩儿的本事真是无可挑,打陀螺真叫一绝,执鞭往一众小辈儿里一站,浑如关公遗世,大杀四方不带喘口气儿的。
我喜得连忙拜师学艺,跟在沈山山手下苦修多日由他谆谆教导,总算赶在秋来前,第一回把街上那些个娃娃的破陀螺全给撞倒了。
当时那个高兴劲儿啊,我现今想起来还觉着心头发热。
沈山山那时候同我并没有很熟,但有幸得观爷我那一战,他过后也是唏嘘良久,故作老成说我学成了要出山了。
我喜不自胜,全然一副豪侠称霸武林的模样儿。
可就当我二人了事拂身去打算深藏功与名的时候,远远儿地,我听见身后那些娃娃里头有一个小声儿说:“……没事儿,他们是官家娃娃,还是别同他们斗了,让让他们得了。”
这一语恍若引火的折子落在了干草堆,叫我方才多喜此时就有多气。打小我也压根儿不算个脾性好的,家里富贵人也不怕事儿,从来只有我埋汰别人,没有别人能这么说道我的,沈山山都来不及拉住我,我已经冲上去,揪着小皮鞭子就抽在说话那娃娃的脸上,想着自个儿每日苦练陀螺的架势,心里怄得连叫骂的话都骂不出来,只知道一拳一拳狠狠往他脸上招呼。
旁边儿那些娃娃见同伴被揍,瞬时也气急败坏,既不管沈山山只是观战的没动手,也不管沈山山和我熟不熟,只道他是和我一路的,便逮着他也揍。
沈山山从小独独儿地被家里宠大,连我都敢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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