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聿铭跌跌撞撞地跑去拿了赵深储备的酒。他喝得潦草急促,一杯杯的猛灌,到后来对瓶吹,气势汹汹,酒瓶子碎在脚下,尸横遍野。酒越喝越寒,可是能醉人。他喝到后来,两眼昏花,世间的风景终于都看不清。不识五色,不辨五味,混沌得心安理得。
赵深走进房来,蹲在地上揽住他时,周聿铭都没认出他是谁。只是这张脸太熟,刺激性和影响力远胜酒精,让他一看就脑袋心口齐发胀。周聿铭抖抖索索地抬起手,摆出个枪型的手势,在他太阳穴上“砰”地作势开了一枪。赵深皱眉低骂一句“别胡闹”,就掰开了手,把他抱回去,一边还呵斥房里的人,指责他们对周聿铭酗酒的放任。
周聿铭躺在他怀里两眼放空,直到赵深说:“他胃不好,以后少让他沾这些东西。”他才一下清醒了几分。赵深一度对他实行的是严格管制,因着他愈演愈烈的胃病。但他极少感觉到疼,比起胃病,被束缚的生活更令他痛苦。赵深以暴力把他害到如此境地,又想以暴力将这一切扭转,对此他只想冷笑以待。可今夜,他对上赵深那双眼睛,忽然就觉得赌气也索然无味。
赵深的眼睛泠泠如冰,是冬日黑沉沉的夜空,极凉薄深沉的一片墨色。但低下头看着他的时候,却像是云破月来,繁星满天。那些浮冰都碎去了,碎冰在墨色里闪烁着午夜繁星一般的粼粼清光。
你知不知道他对你和别人不一样?周聿铭想起白岸的那句话。他对他格外差,有时也格外好,横竖就是吃准了他。在认识赵深之前,周聿铭从来不知道人心可以这样的微妙与复杂。
浴缸里渐渐漾起了水波。蒸汽笼罩下金色的花纹若隐若现,妖娆靡艳,像是从水底开出的海藻似的花。周聿铭躺在热水里,融融暖意沁入他的身体,他被熏得快要失去意识。赵深一支手臂扶着他后背,他入水的姿势随性而安逸,像是漂浮在母亲的子宫里。水珠一滴滴挂在裸露的洁白肌肤上,涂满依旧优美紧致的胴体。周聿铭缓缓地摇晃着,赵深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双手不自觉地向那温软滑腻的肌肤贴得更紧,像是握了一把膏脂在手,留香不散。
周聿铭闭着眼睛,睫毛温驯地贴着脸颊,像是睡着了。赵深慢慢地抚上他的脸,深深吻了下去。他的吻迅疾凶猛,像是择人而噬的狮子。周聿铭忽然大力地挣扎起来,鲜艳的唇一张,就咬上了赵深的肩头。他的咬啮似乎不是为了宣泄任何情绪,就只是单纯而固执地咬下去,撕裂这个他永远无法把控的男人。
“干什么?怎么又发疯了?”赵深吃痛,好半天才制伏他,刚要训斥,就看见他缓缓地扬起头,嘴角淌下一行鲜红的血,眼角也渗出一行透白的泪,红白交掺下他美丽的脸孔仿佛一尊蜡像,毫无生气地,由于没有灵魂,所以始终是似哭非笑的表情。赵深无端心里一抽,也忘了兴师问罪,顾不得自己肩上的伤,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周聿铭愣愣地看着他。他刘海浸了水,贴在额头上,显得幼小了几分,像是当年初见时的样子,收起了一身的刺。他看起来像是急需要一面胸膛去依靠,需要倾诉,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在水中抱膝埋下头去。
闹完酒疯,周聿铭就睡下了。其实他一晚上都睡得不安稳,在半梦半醒间挣扎。但他既然打定主意将这一切都归咎于酒后失态,就不会再表现出半点异常。他知道赵深同样一夜无眠,有时在他身边静静地坐着看他的睡颜,有时出去一会儿,回来时带着一身的凉意和淡淡的咖啡香。
赵深花名在外,却出人意料的几乎不沾烟酒。这些东西对他于毒品无异,牵连的是自己都不愿回想的记忆。所以如今他宁愿选择咖啡,至少他清醒的时候还可以是优雅的。或许正是由于这种固执,他即使身处最喧嚣迷醉的声色场合中,也显得那么落落寡合。
翌日清晨,赵深同周聿铭告别的时候两人都神色如常。赵深破天荒地在出门前搂住了周聿铭的肩膀,犹疑着,最后还是在他额头上印下一个柔软青涩的吻。在嘴唇触到肌肤之前,赵深闭上了眼睛,他浓黑的睫毛簌簌颤动着垂下,像笼中的囚鸟徒劳地振翅,最后终于认命般落下去。
第二十三章
这一天白岸辞了所有通告,在公司安排的公寓里看剧本。说是在工作,其实他根本没那心思,斜倚着宽大的布艺沙发,赤裸的双足陷在白羊绒地毯中,茸茸的长毛搔着他细嫩的脚心,也挠得心里像扑满春絮也似的痒。他在看钟,墙上的挂钟指针不疾不徐地走着,白岸削葱根一样的十指在剧本上无意识地划动。他在等赵深,他知道他一定会来。事关周聿铭,赵深绝不可能保持沉默。
他去之前,赵深就再三嘱咐他多多开解周聿铭,让他宽心,哄他展颜。在赵深的眼中,他似乎并不是个大明星,只是舞台上粉墨登场的小丑,忍心叫他去彩衣娱亲。白岸唇边勾起一个笑,惨淡苍白的笑,仿佛冬季里白日高照的天色。赵深拿他当自己和周聿铭之间在深渊上架起的桥,正如赵阙拿他当被自己握在手上插入赵深胸膛的匕首。旁人眼里,他无非就是这样的用处。
赵深推门而入的时候,白岸已经泡好了咖啡,正哼着歌儿调制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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