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歪着脖子打量着炕上的孩子。本想一脚踹过去,让他滚到地下再睡。
可能是刚才吃得急了,肚子又有些隐隐作痛。不由自主地来回揉了下腹部。可是自己来揉,舒适的感觉真是大打折扣。
这时炕上的小孩翻了个身,脸冲着清河王,梦里也不知道跟谁较劲儿呢,鼻子一抽一抽的,眼角又挤出了泪花。
绍伸手想摸下水根的眼角,临了又缩回了手。
自己之前怎么会认为他是万人呢?这梦中哭泣的习惯跟前世倒是没有半分改变。
白天安静乖巧的小孩,一到了梦中立刻原形毕露。总是磨着牙瘪着嘴,将隐忍的委屈哭诉出来。
那时七岁的他总是喜欢偷偷钻到皇后的寝宫里去,偷听哥哥的梦话。然后白天在书房里一同温书的时候,当笑话似的讲给他听,再从窘迫的王兄那勒索几个有花纹的珠子,或是吹出声响的玉哨子。
王宫中充斥着勾心斗角,逼得皇族中的孩子也是提早告别童年。
可是就算再冷漠的亲情,也难免夹杂着几缕脉脉的温情。只是太多了利益冲突将这微乎其微的暖意冲刷得所剩无几。
一旦翻检出来,就是单薄得可怜的记忆,也难免让人心生感叹。
千年的时光,在这一刻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就算简陋的屋瓦并不是雕梁画栋的宫殿,拓跋绍在这一刻的确想到的是自己的短暂的、无忧的童年。
而炕上哭泣呓语之人,是自己唯一的童年玩伴,也是这陌生世界里唯一熟识的故人。
爱也好,恨也罢,寂寞了千年,腐败的孤寂比死亡更让人害怕。
绍想有人陪陪自己,哪怕是切齿的仇人也好,起码他活着,自己才有恨下去的对象,活下去的意义。
也许就是害怕孤独,才又返去快要塌陷的祭坛,把他救了回来吧?
绍最终没有把水根叫起,他独自坐在墙边,听着小孩哽咽的梦呓,一直到天明……
三十九
一条冰凉的毛巾被砸在水根的脸上。
“啊!啊!……”孩子梦里还在卜莁村扑腾呢,被凉毛巾这么一激,还以为被鬼舔了,吓得直抽抽。
等睁开眼看见清河王那张比人柱还让人绝望的脸,孩子就彻底醒了。
“赶紧起来!穿好衣服!”
水根头次觉得现实比噩梦还糟糕,也没跟他废话,晃着散架的身体,勉强下了炕。
没等衣服穿好呢,就有人跟个没头苍蝇似的就闯了进来。
“戴老弟,你们准备好没?车已经开来了。”
广胜一进门就看见衣衫不整的水根,眯缝着眼儿上下打量,立刻暧昧的笑了:“还能起来啊,昨儿可够能折腾的啊!那动静把我那相好给撩拨蒙了!差点没把我给夹死,哈哈哈……”
说完自以为幽默的荤笑话后,整个屋子里就剩下他一个人在那大笑。
水根没想到这主儿会突然出现在眼前,更没想到昨晚还有个听墙根的,连惊带窘,半提着裤子缩在桌子的后面。
等广胜出去后,水根像受惊的耗子似的窜到绍跟前问:“他怎么在这?”
绍看看孩子黑中透红的脸,面无表情地说:“越狱!”
“那他叫我们跟他干什么去?”
“起赃。”
“……”
绍跟广胜两路人马汇合到了一起。开着辆黑色的吉普车趁着天蒙蒙亮的曙光开上了公路。
绍在坟圈子里呆了千年也算没憋傻,他想到仅仅凭借自己与水根那个愣头青,俩人穷得就裤衩是自己的,再顶个通缉犯的名头,是决计到不了天池的。而广胜这帮亡命之徒,有车有钱的,正好可以利用一番。
所以他就对广胜撒了个弥天大谎,他知道水根当初从古墓中盗出的文物藏在哪里。
要知道当初水根那起盗墓案是多么轰动啊!就算是监狱里的犯人也有所耳闻。
所以对于绍的话,广胜他们是半信半疑。
不过对于法律意识淡薄的恶徒,来自金钱的诱惑本来就是半点抵抗力都没有。跑路的时候不怕钱多。
想想看,那个古墓的文物,居然能让水根联合工头张大福连杀了几条人命,不得价值连城,让人利令智昏啊!
结果,一个没啥价值的疑冢在汹涌的谣言中,这么一路扶摇直上地升值。就算是出土的是个夜壶,那上面挂着的尿碱都能刮下来3两黄金。
现在戴鹏拿着这个做诱饵,广胜他们不得不心动。
加之早上,广胜看到的情景。水根既然都跟县长公子姘在一起干,到情浓时,将藏匿的宝贝泄露出去也不足为奇。
现在,“戴”公子就是要带着广胜他们去挖宝贝。
水根看着马路边一排排的白杨树,实在忍不住了,偷偷地问坐在自己身边的绍:“你还知道你有什么七大姑八大姨的,都埋在哪吗?要不咱们带他们随便挖一个也算是充数了。”
绍用眼角狠瞪了水根一眼。水根心里那个气,就这倒霉弟弟,也难怪自己前世痛下杀手,太不招人稀罕了。
先是惹了一身的官司不算,现在又跟这帮亡命之徒夹杂不清。要是真有宝贝还好说。
可自己知道啊,就那破坟堆里,除了挖出拓跋绍位祖宗外,半个破碗歪瓢都没有了,上哪起赃去啊?到时候,又得是一场恶斗。血啊,胳膊满飞的,想想都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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