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时涯忽的转身,穿过竹林直奔竹亭。
他竟忘了推开窗子往外看,林长照书案对着的窗户外,就是竹亭啊。或许,林长照就在竹亭里看书?明见是个书呆子,片刻离不得书册,偏偏爱躲在僻静处读书……
竹亭近了,孟时涯的脚步也停了。
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单薄瘦弱,一袭天青色的长衫,许是自幼吃得粗野,一头发丝偏干枯泛黄,个头不算低然也不高,束腰的衣带紧了些,衬得那腰肢越发纤瘦,几乎与寻常女子无异。
那是林长照,字明见,今年方十七岁。
孟时涯眼眶湿润,正欲上前,坐在凉亭里木桩上的人起了身,两手扶住了林长照的肩膀,轻轻拍了拍。那人与林长照身影微动,双双露出了面容。
晴天霹雳打下来一般,惊得孟时涯失了神魂。
林长照腼腆一笑,对身边的男子甚是亲近。他抬起头,望着那男子的脸庞,满目的温情。
那男子,正是……贺之照。
林长照前世嫁给了贺之照,以男妻的身份。到死,他都是贺之照的男妻。林长照的墓碑上,“吾妻林氏长照之墓”的落款也是贺之照。
“贺大人,昨日……多谢了。学生急着赶路,怕晚了学舍房子不够住人,饿了两顿,差点儿晕倒在国子监大门外……”
“一碗白粥,不算什么。只是大夫说了,你身子太弱,得吃点儿好的补一补。”
“可是……实不相瞒,学生出身贫寒,身上钱财不多,向来不怎么讲究——”
“国子监有医舍,稍后我给你写个方子,你只管去医舍抓药,交给厨房的人去熬了。放心,医舍有朝廷拨款,学子们不必花费一文钱。”
“有劳大人费心,长照感激不尽。”
“客气。我身为国子监祭酒,若连学子吃住都管不好,只怕要被朝中大臣参奏了。”
“贺大人为国子监劳心费力,是学子们此生有幸。”
林长照与贺之照相视而笑,彼此之间那般熟稔,让孟时涯心如刀割,不敢多看,脚步虚浮地连连后退,退了几步,还是跌坐在了地上。他扶着一竿翠竹,痴傻而笑,笑着笑着眼角便滚出了泪水。
孟时涯知道,前世林长照便是因为那一碗白粥才对他信赖有加,继而对他起了心思的。他也记得,赴任太常寺之后,因贪酒误事,陛下龙颜大怒要重责他,是林长照长跪不起为他求情保住了他性命。那时他已当众羞辱过林长照,二人之间早已疏离。他满怀歉意去拜访,林长照只让下人传了话,告诉他……“一饭之恩,今日还尽,从此以后,两不相欠”。
前世,他仗着一碗粥的恩情,享用了林长照无数次的关切依赖,可今生,他连这点儿恩情也讨不到了。
林长照因为一碗粥,便对他倾了心。那丁点儿的温暖,就让他付出了毕生的情意。这一生,他先遇着了贺之照,贺之照不仅给了他一碗白粥,还给了他如此诚挚的关怀……他的情意,只怕要倾注在贺之照身上了吧。
孟时涯欲哭无泪。
想到前世下了朝,贺之照牵着林长照的手离开议政殿,毫不避讳,二人相视而笑之时的情意绵绵,孟时涯便深觉一腔悲愤无处发泄。那股怒火烧得他坐立难安,烧得他失去理智,烧得他几乎发疯!
蓦地,一个清亮带着怯意的嗓音在他头顶响起——“公子,您可还好?”
孟时涯缓缓抬头,映入眼帘的,是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庞。说不上多么俊秀,因着面黄肌瘦的缘故,连清秀都算不得。唯有尖尖的下巴和那双衬得过大了些外引人注目。
大约是从未见过如此年纪的堂堂男儿落泪,林长照诧异万分,愣了半晌,眼眸中带上了几分畏惧,然很快换上了和善的笑意。
林长照伸出双手,试图扶着孟时涯的胳膊,孟时涯恍恍惚惚一把抓住他手掌,臂上用力,半个身子靠在林长照腿上,另一只胳膊就圈了过去。
“哎,这,这……”林长照吓了一跳,一时间竟不知推开孟时涯,转过头向身边的贺之照投去了求助的眼神,“贺大人,这位公子是……喝醉了?”
贺之照二十六七岁的年纪,见惯风云变幻的,早就发觉孟时涯神情诡异,只怕与这林长照有说不清的瓜葛。他不动声色,弯腰按上孟时涯手腕,把林长照从困境中解救出来,顺带着搀扶起孟时涯,让林长照与孟时涯分开些距离。
孟时涯只顾盯着林长照痴看,并未意识到自己方才之举甚是失礼。
林长照被瞧得浑身不自在,悄悄躲到贺之照身后,不肯再看孟时涯一眼。
心中凉透,如坠冰窟。
孟时涯苦笑,摇了摇头。拱手一礼,道:“贺大人,学生失礼,还请谅解。”
贺之照笑道:“无妨。听闻你落水生病,眼下可是大好了?国子监开课在即,切记保重身体。”
“是,学生谨记。”孟时涯恭敬垂首。
贺之照便带着林长照从他身边走过,渐渐远去。孟时涯抬头时,林长照被地上翘起的鹅卵石绊倒,身子歪斜,贺之照立刻伸手将他扶住。
那二人衣衫素雅,身量高矮相差半个头,相伴而行,纵使差了十岁年纪,也说不出的相称。不少来往的学子纷纷投去关切的目光,窃窃私语,似乎在打趣二人。
“看上”“相配”“才子配夫子”之类的词句不时传入孟时涯耳中。
两个学子正要往竹亭而去,一路小声嬉笑,正是在说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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