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叠枫睁眼抬首,正欲向东南方望去,忽然殿内一角亮起一盏微弱烛光,正洒在搁置龙箫的那张红木长桌上,映着周遭黄晕晕的一圈。而那长桌的一角上不知何时摆上了一杯淡茶,茶色碧翠,几缕青叶轻浮,似乎还是刚刚沏好,还冒着滚滚的热气。
茶香入鼻,南叠枫可是品茶行家,立时便辨出是早春龙井。
一傲慢男声自空中散出:“闹过四日馔瑶馆,今日又来折腾九华宫,唉唉唉,真是辛苦,本大人怜你一身俊俏功夫,粗粗清茶聊表招待,不知合口味么?”
南叠枫星目一抖,这个声音他不算陌生,今日正午就方刚听过一回,这个人莽莽撞撞地冲到悠莲馆,问了一句:“怎么这么早打烊?”
汪云崇,无疑。
“不说话?”汪云崇续道,“哦,看来是本大人招待不周了。”
南叠枫眉间陡然一紧,他面上遮着黑布挡去了些许空气阻了他识茶味的灵敏,此时细闻之下方觉这茶味中竟有些许异香!
本能地闭气运功,却愈发觉得体内真气不顺,抬眉怒视过去,但见汪云崇慢慢踱到了光晕所照之处,抱着手讪讪地看着南叠枫愤懑的双眸。
“啧啧啧,”汪云崇看得眯起眼来,赞道,“果然是美人。”
南叠枫心脉跳漏一拍,运起的真气差点全散了去,这是哪一出,汪云崇居然管自己叫美人?
所幸他转念飞快,立时便明白此时灯昏烛暗加之女贼的概念先入为主,汪云崇定然是将他认定为接连四天闹翻馔瑶馆的水扬心了。
“呵。”蓦地汪云崇一声轻哼,身形一晃扑面袭来,伸右手便取南叠枫遮在脸上的黑巾,南叠枫向后一倒避了开去,同时伸指疾点汪云崇胁下,汪云崇侧身一闪,左手又去拿南叠枫点过来的手腕。
南叠枫收腕起腰向后一退拉开与汪云崇距离,陡然间踢向汪云崇小腹,汪云崇再向左一避,一个倒转竟又粘回南叠枫身侧,再拿南叠枫面巾。南叠枫侧头向左一偏瞬时一肘撞向汪云崇胸口,汪云崇向后一收正欲攻回,南叠枫这边招式未老骤然旋身左手横拳砸到。
汪云崇微一翘嘴角运掌吐力一推,南叠枫胸口大震往后退了数步才停下,惊在当场。
真气涣散,方才与汪云崇交掌时内力竟来不及跟上,这茶里的毒是……
“想到这茶里是什么东西了,小美人?”汪云崇以逸待劳,靠上桌角用手掌扇着茶烟,“本大人可没亏待你呦。”
茶菱香!江湖中排行第三的毒物。
茶菱香本不能算作毒物,区别只在于将它运用于山野村夫还是绝世高手身上:对于前者,茶菱香无异于一剂佐香,令茶味更清爽些罢了;但对于后者,茶菱香却可迅速入侵体内、渗入奇经八脉瞬间阻住内力运发。药效不长,三个时辰而已,设防也容易,事先吞些防毒护气的补药即可,可偏偏茶菱香其味溶性极好与茶本身几乎无异,而对于高手之间的较量,三个时辰的内力悬殊实在是够充裕了。
南叠枫此时早已无心去别扭汪云崇如何称呼自己,一双弯眉蹙得死紧。难怪自己方才越是运气真气散得越快,这汪云崇好生下得去血本,茶菱香绝迹江湖二十余载,传言宫中只余下两包,这种情况下汪云崇竟不惜燃掉一袋来对付自己,也算是够瞧的起这个贼了。
“庚泰十六年的那件事,跟你有什么关系?”汪云崇抬起眼来,一双俊目里不知何时换上了凌厉,直视着南叠枫道。
庚泰十六年?南叠枫脑中飞快回想,案子自然是与自己无关,庚泰十六年发生过什么要案自己更是不会知晓。
等等,南叠枫眼中映出的烛光微微一颤——庚泰十六年,禄王府突遭血洗,原因至今都是个谜。这禄王名叫云幽,是先帝也就是当年的庚泰帝的第六个弟弟,而且是同胞亲弟弟。禄王酷喜音律颇晓风雅,早在身为皇子时就是一众兄弟中最为淡泊的一个,于皇权名利都没什么盼望,后来被封为王更是守着自己的封地每日钻研音律吹奏弹唱乐得逍遥。可是就是如此与世无争的禄王却在自己亲哥哥的政权如日中天之时遭到灭门,全家上下百十口人,一个活口未留。
难道汪云崇指的是这件事?
南叠枫调匀呼吸,不再运内力与体内茶毒做无谓抗争,心中反复思忖如何才能在当下内力散失大半的情形下与汪云崇周旋。
汪云崇见南叠枫目中灵动,对于他与禄王一案的牵扯又肯定了几分,于是直起身慢慢走近南叠枫,道:“禄王府庚泰十六年遭袭,全家尽死,这件案子沉寂了二十二年没半点头绪,没想到真还有人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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