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慕容离出去,他们看见慕容离装束似乎不像是在宫中行走的样子,不过这位兰台令大人行事莫测,大家也都很习以为常了。
执明微怔,然后对那宫人笑笑:“对,他出远门了,你们守好向煦台,阿离以后还要回来的。”
宫人连忙表示:“王上放心,我们一定打理好向煦台,等慕容大人回来,绝对没有不满意的地方。”
“嗯……阿离这趟出去估计要久一点,但你们不能懈怠。若他回来住得不顺心,本王饶不了你们!”
“是。”
瑶光国.旧都
慕容离已经在路上跋涉许久,连自己都说不清走了多少天。他懒得去记,也不愿想得太清楚。
一旦知道得太过明白,就忍不住会想,自己已经离开天权国,离开那个人有多久。
就避免不了那些若有若无的情绪起伏。
但这是不能存在的,所以不去想,赶路时才能专心点。
他这次首先要去的目的地,还不是遖宿,而是自己心心念念的旧时家国。
瑶光。
四国会盟之时,慕容离曾经回来过。那夜他换下了一身红衣,穿着昔日的素白衣袍,跪在宫墙下,遥遥叩拜。
对着一城残垣,对着万千亡魂,对着凄清月色。
轻声而郑重地说道,慕容黎,回来了。
而今夜,他又站在这里,还是一样的城墙,一样的月色,一样的旧人。
只有看着瑶光,他才能完全把自己沉浸到刻骨的仇恨里,用这份疏冷的恨意把自己与世间所有的温暖都隔开,冷眼看着各国互相倾轧,然后漠然算计得失。
风云诡谲里,偶尔想起来当年的慕容黎,竟是恍如隔世。
若有当年故人得见,看到自己如今模样,不知道敢不敢认。
这回来得匆忙,没能准备祭品。慕容离想了想,从长箫中抽出燕支剑,跪倒在地,对着瑶光王城一拜,然后在手上划了一道。
剑光冷然一闪,鲜血滴落,瞬间融进故土,只留一点残痕。
以我骨血,对月为誓。
亡国之恨,不雪不休。
慕容离轻轻抚摸了一下燕支剑,手上的血迹刹那间消失。他不以为意地收剑入箫,又对着城墙再拜,便执箫起身。
月色如水,倾泻在慕容离玄色斗篷上,间或露出一袭红衣的边角。
自从亡国之后,他就改了以前穿着素净的习惯。曾经不谙世事的年少时光,早已随着那日的一国殷红而隐去。越是不敢想起那副血色染就的图景,慕容离就越是要穿一身红衣,时时刻刻的看着。
就像亡国那日,自己素白的衣裳沾了台阶上未能凝干的血迹,一步步迤逦而过,脚下都是瑶光亡灵。
只能用这样的手段,给自己施加上无穷无尽的痛苦,以此来锤炼出一副寒冰心肠。
慕容离把长箫拿在手里,仔细地看了看,终于放在唇边,吹奏了一曲。
吹完这一曲,他就要往南陵去找瑶光旧部,那位阿煦曾经提起过的戚将军。
再回来时,盼能光明正大,以瑶光后人之名,踏进王城。
唯有如此,欠了阿煦的这条命,才算没有辜负。
箫声悠悠远远,飘散在古城遗迹里,草木飒飒,月光皎皎,清风阵阵,把一首悲音送往墙内,仿佛和上了陈年的曲。
曲毕,慕容离静静收起玉箫,对着虚空轻声道:“来年羽琼花开之日,我定要天璇以倾国之代价,偿我瑶光。”
他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借月光与自己的长箫比了比,面上勾勒出一抹数九寒天般的笑意:“陵光,这把云藏匕首,你一定久违了。”
古泠箫里发出一声剑鸣,匕首竟也发出一层淡淡的幽光,似乎在与之应和。
慕容离手中所拿,赫然正是天璇国的君主久寻无果的、当年裘振用来刺杀啟昆帝的匕首——云藏。
伏戎于莽
天权国.郡侯府
“王上,”莫澜迎出来,几步跑到马车前,惊讶地看着执明,“您怎么来了?也不叫人提前告诉一声,微臣也好准备一下啊。”
执明摆摆手:“不用,先进去说吧。”
莫澜点点头,让人带马车去旁边,自己跟在执明后面进了门。
莫澜今天没什么事,就自己在房中抚琴。执明进屋之后,见地上架着琴,拦住莫澜准备移开琴的动作,顺势坐在了琴边。
一旁的香炉内青烟袅袅,氤氲出一丝隐隐约约的草木香气。执明凝神盯着香炉,忽然轻声道:“这味道很好。”
莫澜一笑:“这是贡香,王上宫里也有很多,不过您不乐意用,所以不熟悉。”想了想,又道:“但是慕容下棋的时候,经常焚这种香。”
执明一怔,脑中不禁又浮现出那抹朱红身影。
身姿笔直却单薄,明明总爱穿着艳色,可无论何时,都透着一股子遗世的清冷。
“难怪本王觉得似曾相识,”执明抬手抚弄了几下琴弦,又习惯性地歪坐着,“莫澜,本王今日是来和你说,阿离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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