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团忙碌中,二十三这天很快就到了。
这天的天气不错,早春二月,京都地势偏北,还没来得及桃红柳绿起来,不过这天太阳看着也不大,却挺暖和,确实很合适做挖地刨坟这种需要人力物力的大工程。
因为大仇天师隔天特意说他会做法,让第二天能是个好天,以方便大家行事。所以在所有人集合到书院然后整装出发的时候,这位天师大人面有得色,虽然没有直接开口夸自己一番,但是个人就看得出他是相当得瑟的。
这种时候,钱夫子除了感谢不会多说什么,张静直觉应该给天师说点好话,可是他并不习惯做这种事,就有些僵硬。还好文瑞也跟了来,他是最会看气氛行事的,当下就迎了上去:
“小王听闻昨日天师曾做法令今日适宜行事,今日果然天清气爽,天师神通,名不虚传!”
文瑞什么身份?本朝唯一的王爷,皇帝面前的大红人!他这一句话,顶得上钱夫子夸这天师几个来回的。当下那大仇天师面上得意的神色又加深了几分,嘴上谦虚,催促手下人帮忙是更勤快了。
迁坟这种事,确实很麻烦。
虽然事先都说好了,全部交给仇家兄弟俩主持,他们让干啥就干啥,所以对于当事人的钱老夫子来说事情都已经是尽可能的简化又简化了。但实际到了地头之后,真正执行起来还是相当的麻烦。
而其中很大的一个原因就是钱夫子的身体有点扛不住。
事实上因为预料到今天的事情会很烦琐,估计去的人都会很疲劳,所以刘泽沁也好,以及后来专门赶来为钱夫子看病的太医王博之,全都跟着一起来了。而且两人还带着一箱子的药,就是专门来以防万一的。
可就算准备的如此周全,也不可能直接给钱夫子的体力值翻番,再加上老先生最近感冒,精神本就没有以前好。上山之后又先祭扫完毕,默念完了迁坟缘由,这一通折腾下来,老先生就已经气喘吁吁了。
眼看着一会儿起灵之后要捡骨,这绝对是个体力活儿。因为棺木在土里埋了这么多年,不是特别好的板材的话肯定都有些腐烂,这样的棺不可能直接整个取出来运回去。毕竟就算挖的人本事大,给它完整的取出来了,回去的路上肯定也经不起折腾。所以必须要由至亲之人把死者的遗骸一根根捡拾出来,再在新棺里按正确的位置摆放整齐。
钱师母在京里就只有钱夫子这一位亲人,捡骨这事儿就只能由老先生来。可这事儿是要蹲到坟坑里弯着腰一点点做的,怎么看,钱夫子都不是合适做这种事情的人。
何况这事儿有时间限制,如果上午弄不完就麻烦了。
要说那大仇天师,眼里估计也只有睿王府和睿王爷,钱夫子的八字他明明都知道的,却硬是把老先生可能做不来这些事儿的可能性给遗漏了。
这一看就是他的疏忽,自然让他面上十分不好看,不过他也不可能直接把责任就推给别人。文瑞又从旁安抚了几句,最后决定,还是现场找人给帮这个忙。
这种事儿不能随便找人来做,必须要找福泽深厚的人才行。最后所有在场的人都把自己的生辰八字给写了下来,让大仇天师来挑合适的人选。文瑞还怕人选不够,把山顶上义庄里凡是合适做这事儿的人都喊了来,一起让大仇天师来挑。
动静一大,难免时间就耽搁的比较厉害。好在一边起棺的人手下并没有停顿,等这头下坑捡骨的人终于确定好,那头也把土清的差不多了。
钱夫子一生虽然算不上一贫如洗,但也确实十分清寒,给自家老太婆用的棺木当然不会是什么贵重的,这么多年下来,早就酥烂了。今天动了土,等泥土扒开,就发现里头果然已经经不起什么折腾,开盖的时候棺盖上的木头就一直不停的往下掉。
无论如何,这事儿还是得钱夫子先动一下手。张静在一旁打着伞扶着老师,慢慢的下到坑里。
虽然事先已经做好了各种处理,不过毕竟是二十多年的坟包,人一站进去,那种感觉自然而然的就不怎么对劲。
好在这会儿周围全是人,还有天师跟着,棺里的还是亲人,虽然坟坑上搭起了遮阳的黑纱,阴嗖嗖的感觉倒是真没有。
张静一手打着伞一手端着个托盘,钱夫子一手垫着布另一手扶着袖子,略微下蹲,捡出了第一块骨头,放到张静手里的托盘上。
张静把托盘送到坑边接应的人手里,遮着骨头的伞也跟着递了过去,立刻空出两只手来,这才使了把力,把钱夫子先送了上去,自己这才跟着爬上来。
过了这一段,后头的事情就比较好办了。捡出来的骨头自有人仔细的记录位置,在新棺里全部按照正确的顺序和方向排放整齐,这才重新装殓好。后头还要烧坑平土之类的,一上午来不及,只能留到下午继续了。
中午所有人都直接上了山顶的义庄里用饭,席间大仇天师推脱今天一会儿还要给死者做法事不能喝酒,最后文瑞干脆送了两坛子上好的锦湖春。这种酒是直接取京城外锦湖里的水酿造的,不满三十年不能启封,宫里大宴群臣用的就是这种。
这些天的事儿张静看在眼里,钱夫子自然也看在眼里。按老先生的意思,根本算过日子其它的就不用再劳烦那位天师了。不过文瑞不同意,后头就连老皇帝都开了口,最后老先生拗不过,也只能睁一眼闭一眼,心里是一直觉得这破费的太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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