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在天家,竟从不思虑未来;洞悉人心,而是孑然一身,得过且过。
萧启琛不该是这样。
苏晏感觉内心长久赖以回忆的一个形象蓦然崩塌,他站在一地废墟中不知所措,想要拼命地挽回,可连自己顿生的感慨都不知是什么。
手间被软软地握住,带着潮湿的水意,苏晏抬头,见萧启琛笑得一双杏眼弯起来:“在发什么呆,表情这么可怕?”
他这会儿都还在笑。
苏晏霎时气不打一处来,甩开萧启琛的手:“你怎么能这样颓废!虽说不可倚仗自己身份看低他人,可殿下,你是尊贵的皇子,不是什么……非要自己生活无人关切温饱的——他们不在乎你,是为不忠,目中无主!今日连宫人都敢骑在你头上,明日呢?那些见风使舵的大臣是不是又要踩你一脚?到头来谁会在乎你?!”
突兀的发作让萧启琛都愣了,苏晏自己也陷入噩梦初醒般的惊愕中。
良久,他连忙又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是想说,你……你这样,实在是太让人痛心。殿下,你是皇子啊……他们怎么能……”
掐了把苏晏的脸,萧启琛宽容道:“皇子也不过是捡了便宜,没什么的。”
“殿下,你不能这么想!”苏晏厉声道,“旁人可没你这般豁达,记得当年太子殿下的事么?他那时也同你现在一样的年纪而已。人心险恶,不得不防!”
因为已在军中待了些时日,苏晏说话分外地严肃,将萧启琛吓得浑身一抖。苏晏见他满脸的惶恐,情不自禁地又软了声音:“不过没事儿。”
他不知自己是哪来的勇气和决心,好似这些话只是冲到了他的舌尖,然后自行排列组合完毕,撬开他的嘴唇蜂拥而出:
“我们是自小认识的,对不对?我弟弟早就不在了,同我最亲近的除了父母便只有你。往后,我会建功立业,坐到高位,不仅保护这千里江山,也保护你——从今往后,你想要什么,但凡我能取到的,都给你。”
在萧启琛先是愕然,而后不解的目光中,苏晏赌咒发誓一般,将那几个沉重的字眼缓慢道来:“任何事我都可以为你做。”
萧启琛眨了眨眼,稍微舔了有些干燥的嘴唇,手在苏晏手背上轻轻一按:“这些年自己在明福宫,冬天冻得冷,我若不提起,也没人来烧炭火。人性如此,趋利避害是本能,所以不必苛责那些宫人。但我也觉得……今日再遇见了,唯有你,是从没变过的。”
更小一些的时候,他就看透了萧启豫与太子之争,苏晏便不该当他无辜懵懂。
如果萧启琛当真单纯无害,对是非一无所知,或许苏晏还能安慰自己。而他此言一出,苏晏的百般无奈登时都涌到心口,涨得他只觉得酸涩。好似一张口都是满腔血腥,苏晏半晌才道:“……殿下受苦了。”
萧启琛摇头道:“你说的那些我怎会不知呢……我只是没有办法。”
苏晏道:“以后便有办法了,我护着你,守着你。你封了王,我便去做你的臣子。你若是……”
萧启琛蓦地抬眼,微扬的眼梢竟有光彩流转:“若是如何?”
两个人相对之时常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隐秘,或许是这隐秘助长了苏晏的大逆不道,又或许他本就不是安分守己之人。他的心绪从不外露,但凡稍微透出端倪,便叫人觉察出了危险。
十六岁,恰是束发之时,懂得一些道理,但却不知天高地厚。年轻的野心从数年如一日的循规蹈矩中冒出了一点苗头,随后便一发不可收。
房门虚掩,苏晏压低声音:“三个皇子中,赵王殿下虽有功绩,却迟迟未被立储,太子殿下身有残疾,注定无法登上帝位。陛下的态度一直暧昧不明,殿下,你等得起……只要你想,我便是你的剑。”
萧启琛眯了眯眼,妄图从苏晏脸上看出一丝是在玩笑的痕迹,而他说得那样认真。萧启琛正色道:“我暂且无心与豫哥哥争,今日你说的这些万不可让第三个人知道……但若是被人听去了,你我都要完蛋。”
他飞快地说完这些,不等苏晏回答,扳过他的肩膀将苏晏往外推:“得了,我洗一洗,你帮我找套衣服换——不要太花哨的,否则回宫会被皇后娘娘责骂,说我服孝期间四处玩乐毫无心肝。”
苏晏还要再说什么,只蹦出一个“你”字,便被萧启琛不由分说地推出门去。他站在原地,听里面轻微的动静,深深思索,这才回神,记起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话,吓得出了一身白毛汗,不敢怠慢,赶紧走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萧启琛站在浴桶旁,手指扣着腰带,保持这样的姿势站了良久。
偶遇苏晏并非萧启琛意料之中的事,但随他归府后说的话做的事,却是临时决定的,不是聊闲。他只将别离后这几年遭遇的冷淡与歧视揭露给苏晏冰山一角,对方居然反应这么大,若是全都说出来,苏晏该不会直接提刀砍人?
想到这儿,萧启琛竟笑出了声:世事无常,人心善变,可阿晏还是那么傻。
他除下外衫,解开中衣,光裸的脊背上几道鞭痕触目惊心。萧启琛不以为意地抚过那伤痕,伤疤虽已结痂,仍然红肿不堪。他整个人浸入水中,长长地叹息。和苏晏理论耽误了一会儿,热水已有些凉了,透过皮肤,那伤口又是一阵微疼。
只要闭上眼睛,萧启琛总无法自制地想起明福宫中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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