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车熟路踏入锦云宫内,见幼帝正在案上批阅奏折,不由皱起眉头冷冷端详,开口便道:“亥时未至,兽炉未爇,你如何就能动了?”
幼帝见是凌晚到来,立即搁下毛笔三两步跑上前,兴高采烈道:“陆含卿从秦王爷处得了解药,文火久煎喂朕服下,此药甚是灵验,据说服用三月便可彻底令身体恢复如初,比狐珠还要好用!”
凌晚一言不发默默听罢,眼珠子冻得掉出冰碴,道:“什麽药如此稀罕,还请皇上给凌晚也长长眼。”
幼帝不疑有他,高高兴兴自腰间取下一只描金锦囊,坠著葱心绿翡翠,交到凌晚手中,“听陆爱卿说,秦王爷为寻此药,入西戎地,至沧澜江,登雪峰山岭,路途遥远艰难险阻,不知耗去多少时日心力……”
凌晚一语不发打开锦囊,冷眼盯著内里观望,认出那味药即是莨菪,花药深紫无甚可说,然而花冠鲜红不同寻常,仿佛一滴鲜红泪痣,又好似美人额上一点朱砂,衬在葱绿锦囊里,说不出的迤逦诡异,倒真是罕有得紧。
幼帝脸蛋微红,绞了手指,低垂脑袋,有些不好意思,“朕本意要杀陆含卿,而今心结已解,方知从前不过水月镜花一场误会,已然不想杀他了。”
凌晚冷眼一瞟,面色薄凉,“凌晚自不敢违逆圣上。”
“朕还下诏赦了陆玉泽,傅明升已接他回将军府了。朕亲眼看他们上的马车,陆玉泽高兴得又哭又笑,抱著傅将军不松手呢。”
凌晚漫不经心道:“是麽。”
幼帝喜不自禁仰起面目,扯著他的袖子撒起娇:“此事既已了结,你便搬回宫中陪朕吧!我们还和从前一样,好不好?”
凌晚一把将衣袖从他指缝中抽走,凉凉道:“凌晚如今居於秦府,与秦王爷朝夕相对举案齐眉,已然不想回宫了。”
幼帝小脸儿霎时白了,委屈得紧:“当初不是说好的麽,你终究会回来陪朕,还说不会骗朕,不是说好的麽!”急惶惶伸出胳膊要抱凌晚。
凌晚冷笑一声挣开怀抱,高声道:“你闹够没有,又耍小孩子脾气!”
幼帝汗湿重衣焦急不已:“明明离宫前说好回来陪朕,怎的又生反悔!”
凌晚冷眼扫过去,声音如浸冰水,“若不是当年兴修水道大小官员尚未查明,我怎会对你作小服低死心塌地,还心甘情愿赔上一颗狐珠?你当人人都是陆含卿?!”
幼帝大惊失色如遭雷掣,不可置信瞪大双目,眼泪几乎夺眶而出,“怎麽会这样……”双唇抖得厉害。
凌晚既已冷下面目,索性豁去颜面把话说开,“也就只有陆含卿,放下全家诛戮深仇大恨,忍受你嚣张跋扈肆意妄为,还联合秦王爷将逆臣贼子尽杀之,只为你能够从容驭政。凌晚不是陆含卿,亦做不到那般宽豁大度,只知血海深仇刻骨铭心,不择手段报仇雪恨罢了!”
言罢狠狠一挥衣袖,大步而出。
幼帝呆怔著瘫坐在地,小脸儿挂满泪痕。不知过了多久,陆含卿的身影出现在门前,手捧陶罐跨进来。
幼帝木怔怔瞧著他手中的物什,“这是什麽?”
陆含卿一笑,“臣特意熬的乌骨鸡汤,配了人参、鹿茸、蜂乳、黄!,熬了几个时辰,都熬化了,给皇上补补身子。”
幼帝泪盈於睫,突然扑到陆含卿怀里:“朕知错了,日後再也不会使性子,定当以家国社稷为重,为著万里江山,为著列祖列宗,也为著、为著……你……”言罢嚎啕大哭。
凌晚强忍满口血腥回到秦府,细长指甲几乎掐断,一双眼珠熬得血红。他立在秦府鲜红牌匾前阴阴笑起来,声音尖利自言自语,“我当你心急如焚离开京师有何要紧之事,还把我丢在皇宫内院不人不鬼供人把玩,原来竟是替小皇帝寻解药去了,真好,真好……”
他独自心怀怨恨咬牙切齿,一颗心几乎裂成碎片。
秦辰命家仆摆上晚饭,自己手捧书卷坐在窗下等凌晚归来。这一等,便等到府中点起了灯。
凌晚风尘仆仆回到秦府,换了衣衫跨入屋内,秦辰放下书卷,展颜一笑:“不是说去去就来麽,可叫人一番好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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