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补充说,“你失去了朋友,难过自责,这就是一个例子。”顾退之听完不置可否,他思考了一会儿,说:“那我们不妨做个假设?如果地球上只剩下了一个人,那他会做怎样的选择?”
他抓着信枫的手在他手心比划说:“如果只剩下他一个人,他面临的第一个问题是,是否要活下去。”顾退之说,“假设他选择‘是’。”
“那么现在他要开始存活了。他面临着第二个问题:‘他要怎样活下去?’首先,他需要生存必备的物质基础,水,食物,氧气,适宜的温度,因为人体需要蛋白质,糖类,无机盐,适合人类存活的环境等等。”
“等他拥有了这些,他要就要开始生活。创造能让自己生活下去的条件。他要面对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并和危险作斗争。”
“在漫长的时光里,他独自生存,他要克服孤独感,寻找存在感和真实感,他要为自己的情感寻找寄托和发泄渠道,他需要依靠。”
“他会回忆起以前美好的事情,并不断沉迷其中。人的回忆是很微妙的东西,它总是随着时间模糊代谢掉那些强烈而负面的情绪,等人们想起以前,感受的依然是甜蜜居多的怀念。”
“回忆会成瘾,美好的过去和现实的残酷形成鲜明对比。他想起母亲在厨房忙碌的身影,和朋友朝着夜空吼过的一首歌,他会仔细想四楼关了灯的那间实验室里有没有人,他记忆里老师的指间永远夹着用于批改的笔,一笔一划,快速写着,偶尔停顿考量,然后再刷刷地写下去……最后,哪怕想起街边落寞的乞丐和天台上打着电话痛哭的陌生人他都会倍感亲切。他会被诱惑,在美梦中无法自拔,然后犹豫,动摇,恐惧,软弱,坚持不下去。”
“地球上只剩下他一个人,他会寂寞,忧郁,茫然,精疲力竭,无力到想要放弃生命,尽管他是无比清楚,生命是宝贵的,生命只有一次。”
“现实和过去拉扯着他,让他质疑自己到底要不要活着,为什么活着,活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可言,既然人类的寿命是有限的,总归要死,今天死和明天死有什么区别?没有人回答他,没有人,他会一次次清醒而深刻地认识到,这里真的只剩下他一个了。他几乎要被压垮,他要崩溃了。”
“现在,”顾退之话锋一转,说道:“我就是这个人。而我选择活下去。我们来讨论下上述的几个问题。当初为了探求人类地下生存的可能性,仿生虚拟系统应运而生,这里的储备足够基地里的人生存十几年。我们是第三批来到这里生活的人,一边做科研,一边测试仿生系统的稳定性。数据库中存着世界上各个地区的生活场景,系统可以设定出适合人类生存的环境,西伯利亚上冰冷的雪原可以在零上20°的情况下飘着漫天大雪,人类置身深海却不会被逼仄的压力挤成碎片,因为包括压力在内的很多东西都是可以被调控的。随着系统被一步步地调试改进,我们还把系统用于模拟植株环境,地上收取的数据源源不断传回来,这里出现了雨林,落叶林,沙漠,雪山,那些人迹未曾到达的地方,机械爪可以到达,我们在地下,足不出户就接触到了大量珍贵的资料。”
“那么前两个问题解决了。”
“然后是将要面临的危险,”顾退之想了想,又说,“这个问题我还没有考虑过,我们等会说。”
“我们来说说剩下的。”顾退之说,“尽管你应该已经在资料中看过我的经历,但是我还是要给你数一遍。我在这里生活了很久了,这里的存在是保密的,在我选择进入基地的那一刻,我其实已经做好了长期忍受寂寞和孤独的准备。其实在地下生活的日子是枯燥的,循规蹈矩,甚至索然无味。我们每天都在做实验,测算大量数据,提出假设,构建项目,为了保存一株植物没日没夜工作。我们不能和外界联系,偶尔接收上面传来的指示。没有指示我们就按照自己的设想按部就班地进行下去。事实上,这个基地有很多层,人们来自五湖四海,做的工作也各不相同,我们却不能和其他项目组的人联络。我在的这个小组,一开始有四个人。”顾退之顿了顿,“这里曾有我的导师,后来他去了地面上,我们接手了他的工作。我们生活在一起,共同克服了心理上的排异反应,这里的人拥有多重身份,我们是同事,朋友,彼此扶持陪伴,相互搀扶。这就是我们的生活。”
“后来有一天,我刚从地面上回来,我和同事,就是陆呈,那时候他刚来,我们在斯塔湾找到了一株开花植物,它以前灭绝过,现在却突然复生了。我们为了它往地面上跑了好几天,回来后一头闯进实验室开始做实验,不知道过了多久,警报突然拉响,实验室的门被锁住,然后我就喘不上气,头晕目眩,走廊里传来人的惊呼,陆呈那边传来轰隆一声巨响,我朝他走了一步,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此后很长时间内,我都在做梦。其实我不是很清醒,我感知不到外界,不知道时间和环境,觉得自己是不存在的,可是我还在思考,又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很多东西都是支离破碎地从脑海中一闪而过。后来我就不想了,觉得顺其自然吧,耐心等下去总会好的,我应该还活着,活着就会知道消息,那么身边总会有人在吧。”
“你给我删改掉了记忆,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留下心理创伤,但你的数据预测应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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