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展进了这帐内,也不由自主地收敛了散漫神情,稍稍严肃郑重了几分,抱拳低声道:“将军。”
“如何。”陆啸没有抬头。
“虽然年少,但已算是有了心机城府;能忍耐,肯对自己狠,他日若是得了机遇栽培,必将是人上人。”秦展答道,话锋一转语气竟有些惋惜,“只可惜若是入了那深宫,这一辈子就算毁了。不论他是不是真正的太子莫云箫,南陈将这么个人物推了出来做牺牲,真是走错棋了。”
男人这才放下信纸,抬起头来。
二十有三,虽然算不上有多年少,但是念及他自统军以来立下的赫赫战功,在北燕历代沙场宿将之中,绝对是年轻得可怕;而继承与其父陆文远的勇烈侯爵位与其母安平公主的封地,更是为他再添了不小的分量。和已故的陆文远相仿,陆啸有着一副不似武将的儒雅相貌,换下了军袍战甲,俨然便是个翩翩贵公子。然而若是与其对视,那假象自然会烟消云散——那双眼睛远要比他表情要来得冷漠,完全是见惯了也操纵惯了生死之人才会拥有的目光。
与陆啸四目相对,秦展最终还是撑不过去,率先偏过了头。他年纪尚轻,当年的很多事情都不知始末;为何当初勇烈侯和安平公主将自己的独子培养得只知兵法胜败,却极度缺乏情感,他始终没能找到答案。
“从都城来消息了。”陆啸突然转换了话题。 他将手中的纸张凑近烛火,看着它被火焰一点点吞噬,最终化作灰烬。“是方少涯代笔的密旨。”
“方公子来信了?说的什么?”秦展经过刚才那一走神,早将什么严肃郑重抛到了脑后,原形毕露。待他突然反应过来刚才陆啸口中那个词语所代表的意思,顿时瞪大了眼睛,压低嗓子问:“三殿下他们……成了?你那一日在南陈干脆利落地退兵,也是因为此事?”
“是。”陆啸点头。
“唉……”秦展整个人仿佛都放松了下来,长出了一口气,“我还一直纳闷着呢
,这又是退兵又是和亲,等回了京城,你要怎么和皇上交代。敢情围城时信使带来的是这等消息,难怪你守口如瓶。”
“虽有先帝遗诏,但新皇登基,局势并不稳定。尽管朝中已安定下来,但缺乏武力震慑,仍会有不死心之人在暗处图谋不轨。”陆啸站起身来,“此外,废太子容煦在先皇驾崩之趁乱逃出京师,在滇水一带起兵反叛,意图推翻新帝。”
“所以咱们还得先去平了废太子的叛乱,才能回京?”秦展苦着脸道。
“朝廷派遣的官员一到淮水关,大军便出征平叛。”陆啸不理会他的苦相,“皇上以三个月为限,改元大典之前,必须返回京城。”
“那南陈的人怎么办,难不成还跟着带去?”秦展认命地叹了口气,问道。
“派一路人马将四十万两白银先行押送回京,带着只是个累赘。至于其他人……”陆啸顿了顿,双眉微紧,竟然罕见地露出了些许犹豫的表情。
南陈如今国君昏庸,群臣无能,正是一举拿下的大好时机。北燕军队一路杀来连破了他们引以为荣的三道天险,正是气势如虹。若非国内情势非常,他并不想退兵,因此才自行做主,狮子大开口要求南陈割地赔款。至于那一条“将太子下嫁北燕皇帝为妃”,其实不过是羞辱对方的手段罢了,起初他并没有当真。只是没想到南陈竟然真的如此懦弱,将其乖乖兑现。
当日相见的第一面,陆啸已经确定,此人绝非莫云箫。那般纤细的身材和病弱的肤色,绝不可能是养尊处优的一国太子应该具有的。他的本意原是戳穿南陈的把戏,借此打击对方一番,却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却出乎了他的预料。恍然间,他仿佛又看见少年高举着降城地图站在自己面前,脸色惨白,汗珠自额角滴落发间,身体已在颤抖,却依旧挺直着脊梁,斩钉截铁地否认了他的质疑。那般软弱无能的南陈皇室,竟然还会有如此坚韧倔强之人。
数般念头在心里转过,也只不过是眨眼之间。“其他人随军而行,待平叛后一同返京。”越过有些惊诧的秦展,陆啸向帐外走去,“事关重大,若是他们在途中遭遇不测,回京难以交代。”
他话音未落,人已经出了营帐。留下秦展站在原处,满面疑惑地自言自语:“又不是在南陈……有军队护送,能遭遇什么不测?”
第三遍集结的号角响过,伴随着出征号的呜呜作响,大军再度开拔。莫云笙将窗上的遮帘掀开一角,看
着外面的玄韬军士兵们继续前行,步调沉默而统一。他能够清楚察觉到常宝小心而担忧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却完全没有倾诉的yù_wàng。
就算说出来了,又能如何?不过是多一个人陪着他烦忧,于事无补。
拒绝承认自己感到愤怒和悲哀,将恐惧和迷茫死死压在心底深处。莫云笙希望自己脸上这副麻木不仁的面具能够坚硬一些,再坚硬一些,让他能将所有真实情绪全部隐藏起来,只需恰如其分地表现出旁人希望的样子。他希望自己能早日将这等功夫练就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以保证到了北燕国都之后可以承受更大的屈辱。
放下遮帘,少年将身体再度缩进软靠之内,抱住瘦削的肩膀,闭上眼睛。
一切都是为了活下去,他对自己说。莫云笙也好莫云箫也罢,只要能活下去,将来,或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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