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生愕然睁大了眼睛。
“……你回头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收拾一下自己,然后好好休息。”苏妖孽淡淡地说了下去,“头儿的情况我是知道的,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不烧死也得摔死……”
他终于说不下去了。
祝生一双眼睛蓦地红了,却见苏妖孽猛地仰起头,脖颈在月光下画出一个极刚锐极清皎的姿态,顺了顺气,这才平淡到有些淡漠甚至冷酷地继续说道:“提前跟你说一声,回去之后,我会说是我为了夺|权暗中谋划杀了头儿,你注意一下别露了馅儿……剩下的事情我去处理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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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生彻底呆住了,然后一道泪水顺着面颊蜿蜒而下,在月光下清皎若琉璃。
随意楼的其他人可能不清楚,但是萧楼主和他家头儿之间是什么关系,他可是再清楚不过……萧随意那个白痴当初不敢告白,找他试探苏妖孽,他记得一清二楚。
他设想过无数苏妖孽的反应,可是没想到会是这样。
苏妖孽这句话何止是字字带血……简直一个字一个字都是往自己心口插的刀子。从此往后,天下人都知道随意楼三当家杀了自家老大篡权,知道苏妖孽这个狼心狗肺的为了权力背后捅了一手提拔自己的人一刀……
这两个人活着的时候没能在一起,连死后都只能背着仇人的名声吗?
祝生当然知道苏妖孽为什么要这么做——苏妖孽绝不会放任随意楼落到魏沉手里,而他如果打着为萧随意复仇的名号,以楼主情人的身份与魏沉争权,徒有所谓深情所谓正义,只不过惹人耻笑罢了。
魏沉狠,苏妖孽只能比魏沉更狠,只有这样才能震慑住所有人,才能夺回萧随意生前最后的心血……
更关键的是,魏沉敢接手萧随意的位置,便是仗着自己杀了萧随意。而苏妖孽把这件事揽到自己头上,便等若是抽走了魏沉的地基。
随意楼需要的是杀伐决断的领袖,而不是只知道给爱人复仇的蠢货。
萧随意也不会愿意自己的遗产在内斗中消耗殆尽。
——道理祝生都懂,但是当苏妖孽清清渺渺的身影落到他眼里的时候,还是揪心地疼。
苏妖孽披着一件白色长衫,神色淡淡地站在黯淡的月光下,清瘦萧索。
他上前给还是一脸呆滞以及痛惜的祝生拭了泪,然后从院墙翻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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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妖孽按照原本计划的路线找到城外的一间破庙,略略看了一眼,发现应离亭等一众下属都在,宫九城被他们扔在地上。
在他原本的计划之中,今夜无论能不能杀死肃王,都不在南京再留了。
而撤离的路上,他们会在破庙里碰一次头。
如此正好,苏妖孽默然想着,省得他再去叫人了。
破庙里点了几根蜡烛,但或许是太过荒败的原因,还是显得昏昏沉沉的。苏妖孽走进破庙的时候,众下属纷纷起身,在破庙的石砖地板上映下了深深浅浅的阴影。
苏妖孽看了宫九城一眼,转头问道:“问出来了么?”
众下属纷纷摇头。
苏妖孽随手拿起一柄细窄的匕首,在宫九城面前蹲下,也不计较一身白衫拖到地上沾了灰尘,直接把匕首抵到宫九城眼前,淡淡问道:“肃王在哪里?”
宫九城抿唇看着他,不答。
苏妖孽轻轻抬起他的眼皮,然后将匕首尖送了进去。宫九城整个人腾地一跳,一道血水从眼眶中流了下来。
众下属看到这一幕,面色都是微变。
——他们一路将宫九城押解至此,宫先生都没受过什么伤。然而苏妖孽一上手就废了对方一只眼睛,冷酷暴戾得和他平日的作风完全不同。
下属们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一幕,便见苏妖孽又将匕首刺进去了一点,仍是淡淡地问道:“肃王在哪里?”
宫九城面色惨淡,在苏妖孽轻轻转了转匕首之后,他终于嘴唇微动,勉强说道:“……南昌——啊!!”
苏妖孽闪电般地拔出匕首刺瞎了他另一只眼。
“再给你一次机会。”那柄匕首还留在宫九城眼里,看起来极为可怖,苏妖孽便这么淡淡地看着他说道:“肃王到底在哪里?”
宫九城面如死灰,许久之后,终于任命般地说道:“……汉口。”
“很好。”
苏妖孽这般淡淡说着,站起身来,顺手替宫九城拔出匕首。正当宫九城以为自己可以喘一口气之后,便见苏妖孽手指一震,匕首化作一道银光,“夺”地一声钉入宫九城喉口!
众下属:“……”
……这绝对不是他们认识的苏妖孽,然而没有人可以在他们面前伪装成头儿,绝对没有。
苏妖孽抬眼看着破庙外沉沉的黑夜,只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八岁那年,被人一剑刺穿大腿钉死在地,只能蜷缩着瑟瑟发抖;然后恍恍惚惚间又是他十岁那年,他亲手杀了第一个人,一刀干净利落地刺进了那人喉口……
入目皆是沉沉的黑暗,他便一个人站在这样的黑暗之中。两股血色自他眼底泛起,逐渐重叠在一起,弥漫了整个世界。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刀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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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妖孽收回目光,从属下们神色不一的面孔上一一扫过,最后终于落在案上三支明灭不定燃着的香上,淡淡地、仿佛事不关己般说道:
“萧随意中毒死了。”
一片低低的惊呼声。
“很遗憾。”他抬眼看着自己下属,定定说道:“我下的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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