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蒙尘的珠玉被拭去了表面腐烂的泥土,脱胎而出。
底下的议论声渐渐被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取代。
“这是谁?”
“不知道,刚才怎么没看到他?你看到了吗?”
“……没有……怎么会没有?”
“极品,极品啊。”
众人的议论中心已经从第三号拍品身上转移了,那原本还算得上漂亮的孩子被难堪地晾在了展台中央。
他瞟向季三昧的眼里无端弥漫起一股莫名的厉色来。
牙行老板听着这些话,在一旁抱臂而立,甚是无奈。
……现在的小贵族们,品味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季三昧任底下的议论声沸反盈天,心静手稳,淡然至极。
作为一个妖艳贱货,季三昧对自己的妖艳和贱颇有自知之明。
他并不知道那个万元户冤大头是道是妖,他也没兴趣加以猜测,季三昧的习惯就是把事情往最坏的方面想。
来者若是妖,必然是对自己有所图谋,一次不成,必然会来第二次,自己不能再留在此地,因此他必须想办法一鼓作气把自己卖出去,且必须要卖给靠得住的“人”。
在明烛煌煌的映照下,对自己的样貌水准有着充分认识的季三昧开始了他的表演。
他选中了一个坐在舞台近旁的女客,双目噙愁,似哀似怨地递出一个目光,并向她的方向伸出足去。
季三昧的足型一流,骨肉匀停,白净如许,流线型的足弓形状优美,脚踝圆润如玉,两条漂亮的青筋从脚背上恰到好处地绷起,配合着他小腿的线条,随意一摆便是一道再美不过的风光。
女客顿时被这袭人的男色晃花了眼,一时不察,竟被另一个中年汉子抢了先:“一万一千两。”
季三昧转过头去,冲着那张即使隐没在黑暗里也能看出来五官比例不调的男宾浅浅一笑,眼中含泪,色若春花。
要不是那个二百五起拍价太高,季三昧也不至于拼成这样。
远处,被季三昧腹诽成二百五的儒雅青年长安还在盯着台上的稚童默默发呆,似乎是干渴的模样,悄悄伸舌舔了舔唇。
他身旁的青年生得一副温柔可亲的模样,目中含星,面若皎月,嘴角和眼睛常年保持着一缕笑意,一眼望去便能溺在一片温柔乡里难以抽身,可在细看之下,却又能看出一丝嘲讽来。
他名唤王传灯,今日进云羊,是随着总督来除妖,总督去忙正事,叫他不必跟来,他闲来无事,就想带着长安四处逛逛,谁想到只一下没看紧,丝毫不懂规矩的长安就信口开了条黄河出来。
王传灯学着长安的样子,端详着台上的季三昧,故意问道:“……就这么想要他?”
长安指一指自己:“我有钱。”随后又指向季三昧:“他好看。”
这两个理由相当充分,王传灯唇角笑意更深了:“……明白了。长安想讨个童养媳。”说着他抚了抚自己的下颚,“那好,这次算灯爷请你的。”
长安还没醒过神来,王传灯就站起身来:“六号,一万五千两。”
在台上卖弄风骚的季三昧:“……”
所幸,那瞧上季三昧的中年汉子论起爱美之心来也不遑多让:“一万六千两!”
那被季三昧勾引的女客解下了手腕上的一串翡翠珠子,抛上台来,声音尖尖细细道:“一万七千两。”
王传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两万两。”
中年汉子是云羊城里数一数二的巨贾朱家之后,朱父只得这一个独子,对他疼爱有加,更是体贴地在朱大公子三十岁时一命呜呼,将万千家财和庄园全部留给了他。朱大公子颇好男风,犹爱稚童,季三昧生得太合他的口味,而且隐约可见未来颠倒众生的模样,为着这个“极品”货色,他不介意花上一座别院的价格和跟王传灯打一场擂台。
“两万五千两。”
王传灯跟价跟得爽快无比:“三万两。”
扔出翡翠珠子的女客咬咬牙:“三万一千两。”
这价格已是天文数字,牙行老板震惊欲绝地瞄向了季三昧,横看竖看也看不出他身上哪个零件儿够得上三万两高价。
其他的人都闭上了嘴,并觉得脸上隐隐发烧。
没人再敢在王传灯和长安二人面前谈论金刚钻和瓷器活的关系了。
王传灯坐下,悠然自得地翘起了二郎腿:“五万两。”
那抛翡翠珠子上台的女客嘴唇蠕动了两下,选择不再吭声。
朱大公子额角沁出了汗珠,他掏出一叠手帕,把汗印去,犹豫许久,才呛啷啷地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六万两。”
“六万两”被他念得像是三把出鞘的小匕首,看得出来,他恨不得一字字地把王传灯身上的肉给剐下来。
季三昧蹙起眉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越听越觉得那远远坐着的客人声音耳熟得很,但季三昧不敢全然确定,只能等着他再次叫价,好教自己听得更仔细些。
王传灯毫不在意地勾勾唇角,正欲继续加价,肩膀就被一只手从后悄无声息地按紧了。
随即,一道通透饱满的低音在场内扩散开来:“十万两,台上所有的奴隶都归我。”
季三昧陡然失态,霍然站起,牵动着颈上的铁链一阵叮当作响。
他太熟悉这个声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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