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斐连声附和:“兄长说的是。”
话音未落,一阵冷风吹过,水蛭似的吸走了人身上的热量,让人的血管在空虚中瑟瑟发抖起来。
虽是附和了兄长的话,孙斐的眼前却不时闪过季三昧树葬时的场景,心头一股沁凉寒意挥之不去,他忍不住问孙无量道:“季三昧生了一副九曲心肠,委实难测,万一一他有何谋略,或是……死而复生,潜藏在暗处,伺机报复,那又该当如何?”
……凭季三昧的本事,这种推测倒也不算无的放矢。
孙无量好笑地看了孙斐一眼。
被扫过这一眼后,孙斐一时发热的头脑也冷静了下来。
……那杯毒酒可是他亲眼见季三昧喝下去的,做不得假。
言语间,兄弟二人已经行到了主楼脚下,在众位烛阴世家的注视下,孙无量眼中重新浮现出哀戚的神色,他望向一个哀哀哭泣的世家少女,口吻中含有无尽悲悯伤怀之意:“……这可是国葬啊。”
孙无量转过脸来,朝向孙斐,言语中满是佛祖似的慈悲:“季三昧是我烛阴的英雄,可只有死了的人才称得上‘英雄’。”他顿了顿,“执行过国葬之礼的人,必须死。”
孙斐深以为然,但一抹阴云仍停留在他脸上。
天空阴沉得惊人,仿佛有一砚墨汁倒入云层,冲淡晕开,一块天狗状的浮云很快将午后的阳光一口口吞咬入口,红色的日轮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孙斐突然发现自己的手颤抖得厉害。
他还在畏惧那个灵根尽毁,却能像鬼狐一样玩弄人心的青年。
就连死亡都没有能力带走这样的畏惧。
孙斐的担心显然是无的放矢,季三昧从此后销声匿迹,风干过后的尸骨也被人收殓了去,烛阴的少女们悲伤了一阵后,也渐渐淡忘了这个名字,偶尔有人提起,也不过是好一顿唏嘘叹惋。
时间转眼间过去了八年。
这八年来,几个大陆的格局未曾大变,烛阴和云羊作为两片盛行修仙之风的大陆,实力算得上是分庭抗礼,偶有龃龉,也不过是小摩小擦,再没有出现过像八年前的临亭之战时那般惨烈的修罗景况。
和一心修道的烛阴相比,云羊的文化更称得上是兼收并蓄,儒、释、道,三家均有发展,因此争鸣不断,饱学之士们四处游历,宣讲佛学、儒学和道经,各执一词,各抒己见,端的是一派欣欣向荣之景。
不过,在阳光之下,阴影也更加容易存活。
云羊主城的西城,坐落着一家小小的当铺。
几个长工排成一行,将数个麻布包用木辕车运至后院。打头的年轻人大声叫嚷着:“东西到啦!”
后院的小屋里幽灵似的冒出了六七个扎白头巾的人,其中一个脸上长痦子的显然是这些白头巾们的头儿,他抱臂站在一旁,一个眼神递出去,其他的白头巾们就熟练地两两成对,分别捉住麻布包的头尾,将麻布包抛到地上。
麻布包落在地上后,很明显地蠕动了一下,活像是被困在茧里即将分娩而出的蛾子。
打头的年轻人一边用手巾把儿抽着鞋帮子,发出响脆的啪啪声,一边装作漫不经心地推荐着自己的商品:“这批货个个漂亮得很,好出手,也查不出来路。”
痦子男也不含糊,随便挑了一个麻袋扒开查看。
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小孩儿从麻袋里露了头出来,果然生得不错,唇红齿白,但看他的模样傻里傻气,活似一只晕头鸡。
鉴定过货品的品质,痦子男满意地点头:“分成好商量。”
运货的年轻人干脆地一弯腰:“谢了您了!”道过谢后,他猫下腰,把腾空了的板车调转过头,一群年轻人浩浩荡荡地开了出去,一双双健硕而曲线流畅的腿轰隆隆地拐过街拐角,就没了影子。
谁也没有注意到,运货的年轻人在拐弯前,若有若无地瞄了那屋门一眼。
刚刚露出头来的晕头鸡被重新塞回了麻袋,白头巾们将一个个麻袋运入屋中。
外人看来,这只不过是一间平凡的当铺,但是内行人一望便知,这还是一间私人牙行,专门做贩卖奴隶生意的牙行。
推开屋门,内里别有一番洞天,竟还有一片庭院,小桥流水,颇为雅致,一只添水竹筒在院门关合的瞬间刚好落下,叩在另一只尖竹筒之上,溅起珠玉似的散碎银滴。
这里是一座高级牙行的后院。
新来的五只晕头鸡被齐刷刷从袋子里剥出来,白头巾们一人拎一只,将他们带进浴房,准备洗刷干净,方便出售。
人都带走了,空留下一地凌乱的绳索和空麻袋,颇为扎眼,痦子男皱一皱眉,朝着一间小屋呼喝一声:“季三昧!”
一个身着素衣的孩子闻声,迎光走出屋门,就像是从光里走来了一道象牙白,乌压压一头长发随意地披在他的肩上,慵懒得很。
他只得七八岁的年纪,但竟有了俯仰之间皆绝色的风情。
痦子男却对这样的美色丝毫不感兴趣:“把这些破烂都收拾了。”
季三昧顺从地点头,尖尖的唇珠看上去秀气无比:“是。”
下达吩咐后,痦子男走入浴房,一一检验那些送来的成品。
赤条条的小孩子在热腾腾的蒸气中看上去分外可怜,细长似螳螂的双腿直打抖,痦子男满意地欣赏着他们的恐惧,咧开嘴笑得开怀。
白头巾们正用刷子起劲地刷着货物们幼嫩的皮肤,恨不得把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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