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铭从老别墅出来,回了市区的家。
他给自己的爸爸打了通电话,不出意外,老头子的电话在丁山的手里。杨铭告诉他自己想回家,丁山便立刻派人过来接他。
他的腿脚还没好利索,拄着拐,走路的时候一瘸一绊的。
老杨今天提前下了班,杨铭到家的时候,他已经绷着一张脸端坐在客厅了。厨房里,保姆正忙得不亦乐乎,丁山也在跑前跑后地帮忙。
杨铭进了屋,咧嘴对老杨一笑,真诚而热情地叫了一声:“爸!”
老杨原本双手抱胸拽拽地坐着,听到这一声叫唤于是放下手臂,看了一眼杨铭的瘸腿,从鼻子里低低地应了一声,接着又朝杨铭身后看了一眼,却没有看到行李。
杨铭瘸到沙发旁,把手里的拐一放,一屁股坐到老杨的身边,笑嘻嘻地问:“看什么节目呢?”
老杨朝他满是伤痕的手背瞅了一眼,说道:“没什么,随便看看。”
杨铭却像是对节目很有兴趣似的,目光一动也不动地盯在电视上,乐呵呵地笑着。
不一会儿,老杨反而有点坐不住了,他探起身子,到茶几上拿出一根烟。刚准备拿打火机,杨铭却快他一步,点上火送到老杨的嘴边。
老杨“哼哼”冷笑了一声,斜眼看着杨铭那真挚的笑脸,随后凑上去把烟点着了。
“你小子。”老杨说道,“脑门儿上三个字——黄鼠狼。”
杨铭笑道:“瞧您说的…我如果是黄鼠狼,那您是什么呀?鸡?还是老黄鼠狼?”
老杨悠悠吐出一口烟,骂道:“贫嘴的犊子。”
“呵呵…”杨铭笑笑,又转头看着厨房,“今天都有啥好吃的?真香!”说着便站起身,拄上拐慢慢走向厨房的方向。
见他转过身,老杨才将目光专注地放在他的瘸腿上,眼睛里的冷淡消失得无影无踪。
杨铭进了厨房,一个陌生的中年妇女在那儿忙活着,大概是新来的保姆。灶台上有香香地炖着的、也有文火煲着的,还有大火嗞溜溜炒着的,另外还有好几个配好的菜没有开始做。
老杨平时吃得清淡,今天这阵仗一看就知道是加了餐的。
杨铭抬了抬嘴角,转过身朝老杨看一眼——对方坐姿如松,摆着一张严肃脸做出一副认真看电视的样子。他手中的烟还剩半支便掐灭了,茶杯热气腾腾地,泡着半颗罗汉果。
杨铭知道老杨嗜烟的程度,料定他咳嗽的毛病又犯了,可是从他进门起却没听到老杨咳出来一声。
杨铭的表情突然有些松弛,这一松,他却反而笑不出来了,“真挚”的笑容慢慢隐去。
气氛热热闹闹地,电视声、锅铲声,还有弥漫在整个屋间的暖热的茶香——可坐在沙发上的老杨却像是更冷清了…杨铭印象当中的那个高大无比、永远难以比及的父亲,此刻在杨铭居高临下的角度下,渐渐失去了将军的威严,褪变为一个倔强的老头子。
“爸…”杨铭重新坐进沙发,轻轻地喊了一声,没有笑,没有表情,却反而让老杨愣了愣。
有三个字哽在了杨铭的喉间,他想说却没说出口。
其实,这并不是杨铭第一次想对老杨说这三个字。在生死攸关的那四天,杨铭没有吃的、没有喝的,痛到极致已然麻木,他甚至快没有了生存的希望,他唯一有的,就是时间——漫长的…难熬的,却又不得不清醒着的时间。很多的事情在他的脑子里盘旋,他想得最多的是便是叶佳宁…可是他发现自己还算是有一丝廉耻和人性的,因为在那个时候,他也常常想起自己的父亲。
人的情感总是不知不觉淡漠,但并不代表它已经失去了敏锐的能力,只是有选择了被遗忘或隐藏,在某个特定的时刻,它很轻易便会被激发出来,变成了只言片语想要传达——就像杨铭在面对死生的当时,还有现在。
对不起。
其实杨铭想脱口而出的就是这三个字,不必深究原因。
“我进房间看点旧东西。”杨铭有点不习惯自己的情绪,他再一次起身,向房间一瘸一拐地走过去,“吃饭就叫我。”
“嗯。”老杨应了一声,又道,“走慢点儿。”
2
杨铭走进自己的房间,一切还是原样,干干净净打扫得一尘不染,床单被褥散发出洁净的芬芳。
杨铭伸手摸了摸,在床上坐了一会儿。他探身,从床头柜里拿出一只小铁盒,里边放着杨铭的一些证书和证明文件。他打开铁盒,在里边翻找了一会儿,拿出一张照片。
这是一张颇为老旧的照片,颜色早已泛黄,但后来经过精心的裱塑过。
照片上站着一位军人,很年轻的男孩子,干净秀气的少年脸庞,带着一丝羞涩的笑,怯怯地看着镜头。
“背水一战。”杨铭看着手中的照片,笑了笑,“不知道您该怎么称呼?保佑我?嗯?”
3
杨家今天的这顿饭气氛特别好。
丁山和保姆都坐下了一起吃,老杨没有高谈阔论、小杨也没有嬉皮笑脸,电视机没有关,碗筷的碰撞声清脆悦耳,大家都自然地交谈着。
吃完饭,杨铭对老杨说道:“爸,咱们聊聊吧。”
老杨当然不意外,他点点头,打发了保姆和丁山。爷俩二人在客厅里坐下,泡上了一壶茶。
只是,不知道泡茶者在泡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这壶茶最终的宿命是被喝?还是被砸?
显然,这取决于杨铭想要交谈的内容,还有他交谈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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