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末羯之幸,吾王。”阿拉扎躬下身,随即他又有些迟疑,“不过汗王,您的妹妹还在图戎,您是要……”放弃那两个字男人没敢出口,然而墨桑已经明白过来。他摇摇头,“我有办法。”
阿拉扎又行了个礼,不再提出疑问。
“阿拉扎,你打过仗,我父亲也打过仗,我却从没有,但我天生就知道该怎样做,就像我天生就知道该怎样骑马,怎样挥刀。”男人唇线平直,冷硬如锋,“我知道他也一样。”
38
时间前推两日,回到宋明晏与哲勒刚到王畿时。豺狗营的火早已扑灭,赫扎帕拉也在正午准时赶回了王畿,和执法队一起将哲容的余党收押在了马棚。所以当灰烟与白电踏入这片土地时,金帐四方比任何时候都要肃静。
牧民们如同层层海潮般矮了下去,沉默地弯腰俯身向哲勒称臣行礼。前一日的此时此刻,这位世子孤涂还被高悬于础格鲁之上,每一个走过金帐前的人都垂着头不敢去看,只能在心里默默为他祈祷一声——然而不过几个时辰的世事翻转,他便成了图戎至高的汗王。
哲勒面色依旧苍白,但腰背始终万年如一日的笔直。在他身侧的则是他的金帐武士,青年洗尽了手脸上的脏污,又是那个风姿绰绰的宋明晏了,然而他所经过的地方人们都下意识地瑟缩起了肩膀——他与摩雷那一场死斗已足可证明他的实力,更让诸人心惊与畏惧的,是他敢独身与哲容对峙的勇气。
汗王金帐前已列好了迎接哲勒的人。站在最前面的是兰妮伽,哲容的正帐阏氏。女人的头发梳得齐齐整整,玲珑长辫挽在脑后,身上穿的是一套家常的蓝裙。她脸上殊无败者家眷应有的惨烈颓色,反而愈发的肃穆矜持:“吾王。”她如此称呼哲勒,却不肯向他行礼。
哲勒下马,静静的看着她。
“我的丈夫呢?”她问道。
“他在这里。”哲勒将掌中那一枚虎型印递了过去。这一枚镶金印是穆泰里叫北漠最好的铁匠打的,他们兄弟三人各有一枚,哲勒的那枚正好端端的扣在他的腰间,那么他手中这枚是谁的不言而喻。女人眼中迅速蒙起一层雾气,她五指缩在袖中,犹豫良久这才颤抖着接过。
宋明晏立于哲勒身侧冷眼看着,为了以防万一,他的手已经扶在了刀柄。
“我不懂为什么你们兄弟会变成这样。我记得我刚嫁过来的时候,你们感情那样好……”那一枚金印被兰妮伽攥在手中,她摇摇头,声音虚弱,“我劝过他。”
哲勒不语。
他不置一词的严肃表情让兰妮伽更加感到绝望,女人咬住嘴唇,她深深低头,缓缓跪了下来。光洁的额头紧贴地面,双手前伸,指尖碰触在哲勒的靴尖,这是极其庄重的大礼,“他害了你,你杀了他,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吾王,我的丈夫哲容已经伏诛,我只求您看在哈米尔还流着一丝和您相同的血的份上,不要将您的侄子降为奴隶。我愿为女奴,受黥印,代替我的儿子接受汗王的罪责。”
兰妮伽十四岁就嫁给了哲容,每年临冬时总会从她的帐子里送出一副新制的鹿皮手套到哲勒的手中,针脚细密,厚实暖和。如今她这样谦卑地匍匐在哲勒的脚边,哲勒胸口有些闷痛。他用力握一握拳,一字一句说道,“我不会罪责到哈米尔身上,更不会将你降为女奴,等部中安定下来,我会赶在夏场前将你送还给狄部。”
“我将日夜赞美您的仁慈。”女人发间的璎珞颤动着,她再拜三下,这才站了起来。
“你还有什么要求吗?”哲勒问道。
兰妮伽笑了,她的目光迷离而没有焦距,“没有了。汗王,我有些累,可以先退下么?”
哲勒欲言又止,最终他只是点了点头。兰妮伽牵起裙边再次向哲勒行了个礼,这才转头离开。
半刻钟之后,兰妮伽的侍女匆匆跑来,告知哲勒兰妮伽自尽了,自尽用的刀是她与哲容的定情之物。众人闻言皆是大惊,然而惊讶之余又不以为然,“汗王,您已经宽恕了她和她的儿子,她这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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