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迈着愤怒的内八字进了里间从冰箱里拿出霍山黄芽,拍在桌子上。黎蝉看见我从里间出来很自觉地把品茗杯往茶台上一放,并指敲敲桌面。
——讨茶的意思。
我给她烧水温杯洁具,然后晾水。这包霍山黄芽属于名优茶种不用洗茶,因此第一泡直接出汤倒给她。
我注水时刻意将水顺时针向外转,斟茶汤斟了没有十分满也有九分。她却毫无察觉似的,端起来啜了一口,连声说好喝。
对,我就是想欺负她刚来茶舍不懂茶礼。一般茶艺师右手持壶,注水水向逆时针转代表迎客,顺时针转代表送客。给客人斟茶必须是七分满,因为茶斟七分留下的三分是情谊,斟足十分就是茶满欺客。
这一刻我被爱情的猪油蒙了眼,被嫉妒的怒火烧了脑,完全忘记了她用的杯子不是客座杯是私杯,催茶用的不是语言是叩指礼,端杯子的手势是标准的三龙护鼎。
就在我出第二泡汤的时候隔墙传来一阵哗啦啦的水声,仿佛是抽水马桶冲水的声音。紧接着陈钧学长推开洗手间的门,掀开隔间的帘子进了茶舍:“哎呦我去中午就不应该陪你去吃那什么鬼锅,蹲了半个小时坑……哟,嘉嘉来了?”
我点点头,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黎蝉好像和陈钧也很熟。
“你自己嘴馋不要怪我——这个小朋友就是小清友新收的徒弟吧?他刚才在茶博会还跟我提了呢。”黎蝉笑嘻嘻地说。“茶泡得不错,就是和小清友一样蔫坏的,刚才居然还想欺负我不懂茶礼来着。”
我疑心自己刚才耳瘸了,不然为什么会听见这高中生小姐姐喊叶清友作“小清友”。
陈钧学长嘟囔了一句“你又装嫩欺负小师弟,小心叶老板回来请你喝陈皮水”。黎蝉笑嘻嘻地又喝了一口茶,叩叩桌子示意我再给她添茶。我哪里还敢怠慢,手忙脚乱地给她把茶斟了七分,颤颤巍巍地抬起头问陈钧:“学长,这位美女是……?”
“哦,以前我们没跟你提起过吗?”陈钧说,在黎蝉旁边坐了下来。“和光茶舍的创始人,我和叶清友远嫁广东的老师父黎蝉啊。”
“讨打!”黎蝉高高举起手要在他头顶上敲个爆栗,奈何她手太短,陈钧闪得又太快,愣是被陈钧躲了过去。“我才二十多岁,哪里老了啊!”
“您歇歇吧,都奔三的人了,四舍五入已经是太师祖级的神仙了好吗。”陈钧说。
我感觉到我的呼吸有点困难:“学长你是说……这位小姐姐就是我师祖?”
陈钧:“对啊。”
……这令人窒息的操作。
我吓得盖碗都掉了。我已经数不清楚这到底是我第几次装逼失败了,尴尬中带着淡淡的麻木。正好手里这泡霍山黄芽已经没什么味道了,我连忙说我去换茶,趁机试图撤离这个灾难现场。黎蝉却喊住我:“不用去拿新的茶了,下一泡试试我刚带回来的凤凰单枞吧。”
我:“可是我并不擅长沏泡乌龙茶……”
黎蝉摆摆手:“说的好像小清友和陈小钧就天生会泡茶一样?还不都是练出来的。”
见到我脸上仍然有退意,她又说:“我教出来小清友是为了有人给我泡茶喝,小清友教出你来是为了有人给他泡茶喝,给他泡茶喝四舍五入一下就是给我泡茶喝,你都不给我泡茶那要你何用呀?”
我:“……???”
原来四舍五入和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都是我们茶舍的传统吗?受教了。
我无言以对,重新烧水泡茶去了。师祖带回来的茶果然是好茶,刚摇完香茶的芬芳气息就已经弥漫满整个茶台了,让被笼罩在茶香里的人都醺醺然。我出了两泡汤,安静如鸡地坐在那里听黎蝉和陈钧对这份单枞评头论足,感觉自己已经是个废嘉了。黎蝉和陈钧聊到这单枞茶的掌故,突然对我说:“乌龙茶一直以高香闻名于世,广东的茶农将茶制好之后便经常有人来偷。于是后来有人问起茶农这香气是什么香气的时候茶农就不再回答是茶香了,而说是另一种东西来掩饰,后来这也演变成了一种凤凰单枞的名称。小嘉嘉你猜那是什么?”
我端起茶杯正准备喝,下意识地问:“是什么?”
话说出口我就觉得不妙,因为陈钧的表情不太对劲,有些欲言又止的意思,似乎是想阻止我反问黎蝉但是没来得及。我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就听黎蝉说:“茶农说,那是鸭屎香。”
我:“……”
杯子已经贴到嘴唇上了,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岂是一个尴尬了得。
妈的,我早就应该想到,能够教出陈钧和叶清友的人怎么可能是简单货色!!!
第二十章
我简直不能想象接下来的三天我要怎么在黎蝉这个女魔头手里混日子。恐惧使我面目全非。
高级班和每周两课的初级班不一样,由于黎蝉回和光的时间总共只有五天,因此我们要把原本一个多月的课程压缩在三天里上完。正如叶清友曾经对我说过的:“你欲学茶,功夫在茶外”;高级班的课程并不只是传授茶艺本身,更会教学与茶息息相关的香艺、花艺、茶器、各民族茶俗以及茶台布置的知识。
我们最先上的课程是各民族茶俗。黎蝉拿着笔记本干巴巴地照读了几页,然后兴高采烈把笔记本一扔:“讲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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