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你这倒霉孩子……”
“贺叔叔,你就带我去吧。”
“……你爸他不想让你去。”
“可我好久没见过他了……”
苏思远说着说着眼圈红了起来,贺远最怕他来这一套,默叹口气,无奈道:“那咱俩可提前说好了,待会儿看见什么都不许乱说话,听见没?”
“嗯,”苏思远连连点头,“保证不说话。”
保证还真奏了效——他看着自己父亲被批.斗,听着周围人此起彼伏地喊着“打倒反.动学术走狗苏倾奕”,真的一个字都没说。
但贺远知道他哭了——他站在贺远身前,肩膀控制不住地颤着。贺远伸手把他扭了过来,压在自己身前不让他再看。
苏思远个头儿刚到贺远的胸口,没过一会儿,贺远就感觉自己的衬衣前襟湿透了。说实话,他目睹这种场面好几次,虽然每次心里都难受得要死,却一次也没流过泪,但现下他这么搂着苏思远,眼前却不知不觉地也一片模糊。
或许,这就是一家人。
——这才是一家人。
第65章 第65章
学校里如火如荼地揪斗“牛鬼蛇神”,社会上也是一片混乱——自打进入八月,一波又一波的红卫兵走上街头,散发传单,张贴标语和大字报,兴致高昂地沿街进行各种演说,与之相配合的还有狂热的“破四旧”活动。
仿佛一夜之间,所有带着旧意识、旧影子的人事物全都变成了群众公敌,除了被扫荡干净之外,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近段日子厂里也一直“抓革命,促生产”,时常要加班,并且下班后还不能回家,得要政治学习,贺远几乎腾不出工夫干别的事。但只要礼拜天没有必须参加的活动,他都会去学校,有时候还是那样不远不近地跟着苏倾奕,有时候周围人多便只远远地看着他。他之所以这样做,不单是因为想见他,更因为上回的情形让贺远一直心有余悸,他总怕苏倾奕挨打受欺负——他没法代替他受苦,只能用自己的方式陪着他,尽量保护他别遭更多的罪。
可顾得了大的就顾不上小的,贺远不放心苏思远一个人在家,干脆把他送去了周松民家——有大人看着,总不会挨饿,而且周家两口子都是根正苗红的好出身,批.斗游街都轮不上他们,苏思远待在那儿贺远也能放心。
街上乱,姜芸怕孩子出事儿,不让他出门乱跑。可苏思远只在屋里老实了两天就受不了了,吃过午饭他想着要不去安叔叔家玩会儿,结果刚走到门口看见院门紧锁着,又恹恹地回了屋,问姜芸:“奶奶,今儿不是礼拜天么,安叔叔怎么没在家?”
“唉,”姜芸叹了口气,把手头的针线活撂下,一脸担忧道,“就昨儿晚上,邢大夫也让人扣医院了,估摸着跟你爸一样,你安叔叔可能出去想办法了。”
确如姜芸所猜,安昀肃出去想办法了。可他能有什么办法,不过是去找邢纪哲看看能不能帮得上忙罢了。
昨晚一直等到十一点多,安昀肃都没见邢纪衡回家。其实往常也不是没有这样过,医院偶尔忙起来,邢纪衡有时候也半夜才回来,可这天安昀肃就是反常地翻来覆去睡不着,莫名心慌,十二点多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出门去了医院。
可刚到医院门口,他的心就彻底凉了——大院儿里一群红卫兵吵吵嚷嚷,墙边蹲着一排穿白大褂的。
安昀肃进不去医院,只能躲在院门外透过一点光亮费力地找寻邢纪衡,边找边在心里存着最后一丝希望,希望他只是在加班。可事与愿违,没多久他就在那排人里瞥见了那个跟自己已经同床共枕了二十几年的身影。
邢纪衡太好认了,他虽已年近五十,可始终腰杆挺直,这么多医生蹲在那里,大部分都是耷拉着脑袋抱着腿,有几个女医生还在小声哭着,只有他直直地靠在墙上,两条胳膊搭在膝头,眼神盯着前方不知道看什么,面上的神色看不清,但猜得出应该也很平静。
安昀肃躲在原地一直看着他,直到一群医生被推推搡搡地又带进了医院大楼,他依然没有回家。怕待在门外被进进出出的红卫兵看见,他走得远了些,躲在树丛里喂了一晚上蚊子。其实他也知道自己待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甚至都看不见邢纪衡,可腿就是迈不动,就是不想把他一个人扔在这里。再说他就是回了家也睡不着,还不如离得近一点,心里许还能踏实些。
天亮以后,医院人多了起来,安昀肃混进楼里找了一圈还是没能找见邢纪衡,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办公室在哪里——这是他第一次到邢纪衡工作的地方来,以前从未来过,其实他内心深处对于两人的关系始终是感到自卑的,自卑到甚至不愿出现在邢纪衡正常的社交圈子里。
老实说,他一直不想承认这一点——邢纪衡再爱他,对他再好,在他心里,从来也没有把自己跟对方摆到过同一个高度上。究竟是为什么安昀肃自己也说不清,或许只是因为从十五岁起,不管他跟什么样的男人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在一起,他都是低人一等的。
习惯了吧。
实在找不到人,安昀肃心神不宁地从楼里出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他定了定神,决定还是先回家一趟——昨晚出来那会儿心慌意乱的,他忘了有没有锁门,万一有人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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