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云旗转身到军帐的一个角落里四处翻腾,最终翻出一把伞来,递给李承欢,说:“先生,回去的时候,别淋着雨。今晚我留下来照顾封大哥。”
景帝走过来接过伞,章云旗的手不可见地抖了一下。李承欢说:“那好,时辰也晚了,你也别累着自己。我们明日午时走,你就不必来送了。等年节回京,我再去章府看你。”
景帝走到外面,撑开伞,替他掀着帐帘,说:“走吧。”
李承欢回过身去,点了点头,又回过头来对章云旗说:“就当这是别过了吧。你在军中,要好好保重身体。我走了。”
章云旗只目送着他走出去,没有说一句话。
两人撑着伞,走在大雨中,地上泥泞溅起来,泥点子打在衣摆上,衣服都仿佛重了些。
景帝把李承欢送到,进了帐中,从背后抱住他。他闻着他身上刚刚浸染的混合了泥土发散的腥味、雨水的清凉气息和身体的温暖的味道,说:“对不起,承欢。”
你为什么要道歉呢?你没有错,我们都没有错。
“雨下得这么大,我不走了,好吗?”
黑暗中,李承欢点了点头:“嗯。”
这场雨带来了南方短暂的冬季,第二天寒风凛冽,冷入骨髓。
景帝向赵其远将军询问了将士们是否有足够度过这个年节的御寒的衣物,以及军队的粮草补给是不是跟得上。赵将军为他们回程准备了马车和马匹,李承欢坐在车里,还时不时地掀开帘子往外张望。
花嶙吊着腿,悠悠闲闲地坐在外面——他自告奋勇驾车,其实这车本不用人架,只是他昨晚上那么一闹,现在那一股子气消了,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面对李承欢骤然心虚起来,于是不敢跟他同坐车里。
见李承欢掀开帘子出来看,他弱弱地说:“我想……他不会来了吧……”
李承欢叹气似的笑了一下,说:“昨天我也跟他说了不必来送,大概是真的不来了吧。”
这么说着,忽然远远地有马蹄声传来,李承欢猛然回头,就见远处平地上,章云旗骑着马追来。但他并未走近,在离马车大概五六丈的地方就停住了。
寒风呼啸,天地间似有青烟一片。章云旗大声喊:“先生!云旗愧为你的学生,但我仍然记得你曾经教给我的那些东西。你说,男儿要顶天立地,行事则光明磊落,做人则问心无愧。好男儿,孝悌则对父母兄亲,忠勇则对家国社稷,信义则对同道与朋友。云旗没有全数做到,但都记在心里。”
说话间,他慢慢骑马来到了马车旁,对他说:“我在京城的时候,曾听得一些流言,但我相信,先生绝对不会是那种人。以色侍君,为人所不耻。更何况身为男儿,惑君魅上,为天地所不容,为万人所唾骂。”
花嶙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然后甩着鞭子喊了一声“驾”——马儿吃了痛,渐渐拉着马车前行。李承欢仍旧往身后望去,章云旗骑在马上,看着渐渐远去的马车,说:“先生——云旗始终从心底里敬重您。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说着,调转马车,“驾”——一夹马腹,扬长而去。
花嶙小心驾驶着越来越快的马车,嗤笑了一声,说:“你这个学生,可真长进啊……”
风刮在脸上有点儿疼,李承欢想,云旗,你确实已经长大了。
他不得不承认,他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会跟他抱怨人人都看不起他、跟他倾吐少年胸中的一切不快和愤恨、跟他自豪地讲述自己的理想和豪情的章小公子了,也不再是那个醉了酒,枕在他腿上安心睡去的少年了,他是一个有责任、有担当的男儿,不再是先生说什么,就信什么了。
萧乾和顾镇晔骑马追上来,拦住了马车。顾镇晔有点儿生气,问花嶙:“怎么不等我们?我就知道不该顺着你,让你驾车。”
“马不听话,自己跑的,我什么都没做。”花嶙说谎话不脸红。顾镇晔弯腰一把提起他腰身,把他捞到了自己的马上。花嶙装装样子挣扎一下,不过还是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顾镇晔驱马先走,萧乾仍骑在马上,马儿蹄子不安分地一下下踢踏着路面。他看着那晃荡不止的车帘,说:“随我一起骑马吧。”
马车里一时没有动静,过了一会儿,李承欢才掀开帘子来看他。萧乾朝他伸出手,他慢慢地搭上来,两手一触,萧乾就一用力,把他拉到了自己马上。他挥一下马鞭让马儿拉着空马车先行,车轮咕噜噜翻滚疾行,路上的积水四溅开来,寒风吹得更猖狂了些。
萧乾替他拢了拢衣襟,把他护在身前。李承欢闭着眼,更往他怀里靠靠。原来南方不是没有冬天,南方的冬天更冷,更肆虐。这风雨是这样癫狂,我们的路,还在前方吗?
第116章 信使
一行人很快到达公舸,先前让花嶙拉着李承欢“出逃”的误会,也随之被解开。
原来西陵山庄确实要办喜事,但要成亲的,却不是顾镇晔。
他们走之前,官府正为要修建别馆的事情,和飞鹤楼争论不休。一个要砍木头,一个不给,双方都不让步。恰逢此时,顾镇晔的师妹回来了。
顾镇晔的师妹霍无双,是西陵山庄上任庄主的女儿。老庄主生前,一直想撮合自己最疼爱的女儿和自己这个最得意的弟子,如此那可真是人生快事一桩——当然,只有他这样觉得而已——但奈何这件事一直也没有成,只因这两个人,一个不肯,一个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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