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点头:“像他那样连媳妇都娶不起的穷光蛋,怎么会有钱给他姘头的儿子学钢琴呢。”
段可嘉一把将资料拍在了旁边的皮质座椅上。
“不是我这样想的。”司机见他生气,连忙解释,“那时,他们村里的人,都这么想。他们看不惯一个妓|女的儿子,练着儒雅昂贵的钢琴……”
刘忠霖见段可嘉情绪起伏,便说:“先生,要喝点水吗?”
司机却没有这样的眼色,他继续说道:“听说程空潜姘头的儿子在他死后还想继续修习这门‘高雅艺术’,可是,全被义愤填膺的村民砸光了。迫于压力,他们不得不搬出了故乡。又听说那个小孩儿以后还想当艺术家,可是,艺术家那么高尚的职业,怎么会允许父亲是杀人犯,母亲是妓|女的人从事呢?”
段可嘉听得不是滋味儿。
他烦闷时就会想抽烟,手刚摸到香烟盒,才想起来这还有个外人坐在驾驶位。
“先生,没关系,我不介意。”司机将车窗开了两道缝隙。
有凉爽的晚风吹了进来。
段可嘉却不想抽了。他想多感受一下程蔚识小时候呼吸过的空气。
“我刚刚打听到一个情况,去刑场收程空潜遗体的医护人员里,有位叫麦海儿的护士,她说那天在旁边等候的时候,突然从树上掉下来一个小男孩,身上灰不溜秋又脏又臭,不知道从哪钻进来的,一直哭着喊‘爸爸’。那边马上就要行刑,把小孩儿赶出去也来不及了,出于好心,她立刻把自己的白大褂脱了下来,罩在那小孩的头上。毕竟,让小孩子看枪毙现场,太不人道。”
段可嘉觉得自己的手好像在颤抖。
但是没有。
他评价了一句:“十年前的事情,她竟然记得那么清楚。”
“对,我也感到好奇,就问了那个护士。“司机答,“她说,记的清楚是因为,那小孩从树上掉下来的时候,裤子划破了一个口子,正好露出了大腿内侧的一块胎记,让她印象尤其深刻。”
大腿内侧的胎记……
段可嘉想起来,程蔚识腿上也有那么一块。
车子在高速上开了两个多小时之后,就快到希阳望县了。
崭新的公路一直延伸到望县李村。
村里的街灯很亮,每家每户几乎都亮起了灯。
段可嘉在村门口下了车,村长不知道从哪得知了消息,竟然来门口迎接他。
听到段可嘉询问程空潜,村长想了想,说:“程空潜这人我记得,他死的时候,我还不是村长。我儿子二条和他玩得好,幸亏二条和表哥一起出去打工了,不然天天和他一起厮混,没准儿到现在也成了杀人犯。段总您是不知道啊,程空潜那张脸,每天凶神恶煞的,吓死人咯。二条和他开了一家盗版碟店铺,后来程空潜就把他的便宜儿子养在那里。”
段可嘉推拒了村长请他一同用餐的邀约,直接和刘忠霖、司机二人来到了李村的废弃盗版碟店里。
路上找了一个村民指路,村民听说他们是来找程空潜的,撇着嘴摇了摇头:“甘愿戴绿帽子的男人,有几个好下场的?”
盗版碟店对门口的老人和他们说,由于这家店以前是死刑犯开的,大家都觉得晦气,所以没人敢住。
刘忠霖将落满了灰尘的卷帘门打开,打开手电筒,率先走进去。
没找到程蔚识。
刘忠霖说:“先生。他不在。”
段可嘉站在门口,看见挂在墙上的信箱里似乎塞着什么东西。信箱没有锁,他发现里面是一封信。
上面写着:“父亲收。”
那位司机凑了过来:“这是今年发行的邮票。看来是最近几个月才寄过来的。”
既然写的是“父亲”,那么一定是程蔚识寄的了。
段可嘉打开一看,发现里面只不过放着一张报纸。
报纸共有四面。一面描述的是s市的市民生活,一面是整版的广告,一面讲的是s台特邀嘉宾彭春晓的幕后生活。
最后一面的标题写着:“2015年1月1日起全面停止使用死囚器官。”
刘忠霖这时也已经走了出来,他朝段可嘉手上的报纸瞄了几眼,突然想起程蔚识曾和他说:“今年已经是2015年,生活无比美好,想这么多以前的事干什么?”
三人全部沉默下来。
四周不算寂静。有虫鸣,还有远处的狗吠声。
段可嘉抬眼望着头顶的半个月亮,闭上眼睛:“我大概已经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他以为他过来寻找的是那个《魂断蓝桥》里的年轻军官,谁曾想,找到的却是一个冤死的“佩德罗·巴拉莫”⑤。
……
这时,站在铁栅栏门口的程蔚识,原本正打算把塞在衣服里的笔记本拿给对方,但一听到他说他不是“钟非”,便心生犹豫,止了动作。
“你知道吗?”孟杭的眼睛朝他看来,眸子里是幽深而又宁静的黑色,像一潭没有波澜的死水。
他说:“我已经被抛弃了。”
☆、第八十九章
“阿非,你在哪?”
“其实。其实我一直都……”
——摘自《柳梁日记》2015年5月24日
“事件的起因其实很简单。”
孟杭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根烟来,坐在他屋里的小桌前慢条斯理地倒了一杯水,接着抱起双臂来,不说话了。
在他头顶处三米高的地方,凿着一扇极其隐蔽的天窗,使得一丝微弱的光亮可以从中透出。
他能凭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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