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惜微道:“何处?”
“不瞒两位,在下此番远来,是冲着此地一个传说。”慕燕安一只手轻敲桌面,“两位可曾看到这城中乌鸦数众?”
“自然是见到了。”
“乌鸦食腐喜丧,在这久经战火牵连的地方并不少见,但是这将军镇的乌鸦,却是日出入城,夜后回山,秋冬两季也不南迁,宁可冻死,也不离开这将军镇方圆五十里。”慕燕安侃侃而谈,如同讲起一件身临其境的往事,使听者仿佛历历在目,“但是在四十五年前,还没有这样的怪事……”
四十五年前,这里还是“白水镇”,那条河也叫“白水河”。那时候北蛮战事还未大动干戈,这里因为远离天听,又临近北疆,因此成了与外族互通有无之地,虽然说不上多么繁华,好歹也是个物流集散处,并不似现在这般落魄。
直到那年秋季,高祖驾崩,先帝手段不比其父,压制不住朝堂中结党营私的牛鬼蛇神,便有了分封在此的藩王借机叛乱,私通北蛮九大部落大举犯境,更为了拿下城镇里应外合,有蛮人装成行商偷入白水镇,在送往边关的粮草中下了毒药。
因此,作为北疆咽喉重地的惊寒关被打开城门,守将殉国,全城百姓十步存一,士卒更是血溅沙场,连俘虏都未能活命。
乱军长驱直入,再过两座大山便可夺下白水镇,自此后将国门大敞,兵临天京不远矣。
国难当头,先帝一面急遣大军抗敌,一面连发十三令,广招天下义士相助北疆。那时候武林正邪两道中有志之士,都暂且放下恩怨,随军向北疆而去,与白水镇百姓配合,沿河为战,不知多少人血溶于水,魂去万里。
有人死,有人退,就连主将也因死难之故临危换了三四任,在最后紧要关头,竟然是一个江湖草莽做了副帅。
那江湖草莽本无权无势,却在武林中颇有盛名,凭着满腔肝胆一身武艺,又曾与当朝丞相阮清行患难相交,在那危急关头由丞相代之请命先帝,让他从旁协助主帅抗敌,军中无人不服。
无奈情势危急,城中又弹尽粮绝,他们与当时朝廷派来的掠影卫合计,主帅自刎头颅交于其手,使其以杀将献关为名接近乱军主帐,得到了反王信任。
次日反王亲自领军来犯,主帅人头高挂敌军旗杆,朝廷大军怒斥其背国求荣,悲愤之下倾力死战,血流成河,尸骨遍地。眼看形势将倾,此人临阵反戈,当众刺死反王,身受重伤而不退,连战北蛮三名大将,最终被乱刀分尸,骨肉难辨。
主死阵前,叛军大乱,不得已退回对岸,又有掠影卫潜入其中,趁机煽动内乱,终于撑到了援军来到,将其赶出国门,夺回惊寒关。
战后,新任主将亲自率人打扫战场,寻回袍泽尸体就地厚葬,然而他骨肉成泥,不知被人马践踏到多远的地方,秋日之下,唯有乌鸦食腐唱丧。
酒祭英魂,长河漂灯,全军泪洒战场,从此才有了“将军镇”与“英雄河。”
让人惊异的是,那些乌鸦从那以后再没离开将军镇,它们在这附近落巢繁衍,一代传一代,每日飞到城里大树小墙上,夜深又飞回城外,人们都说这些乌鸦是吃了英雄骨肉成精了,战士成灰心不死,他们的魂魄附在了乌鸦上,还要巡视着这里,保卫镇上百姓,遥望边关无恙。
……
“传说毕竟是传说,谁也不知道其中到底有多少是后人耳口相传的添油加醋,但是在这个镇子里,人们的确不视乌鸦为不祥,而是把它当作守护一方的神灵。”慕燕安摸了摸脸,却忘了自己手上沾着墨,这么一下就活像加了撇小胡子,让这个男人看上去多了几分调皮可爱,“乌鸦群居的地方是镇外往东二十里的一处山谷,平日里人迹罕至,但是山林环绕,黑羽遮天,也算得上一处奇景,不管传说是否为真,去看一看也是长见识的。”
叶浮生听得十分入迷,闻言道:“多谢燕安兄这番讲古。”
慕燕安笑了笑,见桌上画纸墨迹已干,便将其卷好放置,重新铺开白宣,提笔蘸墨。
这便是言谈已尽的意思了,叶浮生识趣起身,一直默不作声的楚惜微看了慕燕安一言,也站了起来。
叶浮生拱手道:“不打扰燕安兄雅兴,这便告辞了。”
慕燕安已将心思附于画纸,无暇他顾,叶浮生也不觉失礼,和楚惜微并肩而去,临到街头转角,他回首看了一眼,那人还借着一盏如豆灯火在风露中挥毫作画,静默地仿佛把那方寸之地也融入画里。
转过头,楚惜微轻声道:“他武功很好。”
叶浮生丝毫不意外:“有多好?”
楚惜微:“不知道。”
叶浮生笑了起来,目光却颇冷:“我也不知道。”
然而这世上,让他们两个都探不出底细的人,已经不多了,五根手指都能数完。
顿了顿,叶浮生道:“他似乎对我很熟悉,但我没见过他……或者说,没见过这样的他。”
楚惜微嗤笑一声:“他从头到尾不与我说一句话,而是一路讲古岔开话题,看来是觉得与我相谈,会暴露他是谁。”
叶浮生:“不过他给我们指了路,倒也算是做好事了。”
“往陷阱指路,也是好事?”
“有陷阱就一定有饵,我们现在也没选择。”叶浮生向他伸出手,“走吗?”
楚惜微瞥了他一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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