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甚者,倘若仲王背后之人当真也是世外神人,未必就果真如吊影一厢情愿迷惑于仓促间安排的掩饰之下,倘若被发现蛛丝马迹,前来烟都寻仇,反倒弄巧成拙,于我们韬光养晦、静待入世时机的大计也是不相宜。吊影谋划之际,未及深思,正自懊悔;幸而丹宫天纵英睿,料想亦是想到了此节,故将在外、临机从宜,看似放虎归山,实则欲擒故纵。再者,丹宫于武学本已是百年之材,又得师尊谆谆亲传,已臻化境,任凭是何人性命,亦如探囊取物,故实不必焦虑一时一地之得失。
“当然,此番失利,烟都枉送高手性命,实为憾事,千宫位高德劭,自不会与吊影为难,但吊影犹深愧难安,冒死请葬之以国礼。而后续监视冰楼动向事宜,更需千宫不吝珠玉、鼎力相持。”
一席话似真似假、避实就虚,听着竟还特别有道理!西宫吊影文不加点地说完,宫无后已从痕千古嘴里的戴罪之身摇身变为有功之臣,亭臣们更压低了身子,表示对西宫涛涛连江的感佩之情。
古陵逝烟一早被宫无后气得要命,要罚自是舍不得,要放……众目睽睽之下又绝对拉不下脸,被痕千古和宫无后联手逼到了屋顶上的人也顾不上细想西宫吊影话里多少破绽,只知道这个乖巧的大弟子已然替他架好了梯子,甚至摆出了直接背他下房的姿态,不忘安抚痕千古之余,顺带手连他宝贝师弟的后路也一并铺好了。当下心头一阵激赏,不过表情还是没什么变化,只是闭眼淡淡道:“如此。罢了。”
等了许久的凉守宫听到这句如蒙大赦,再拜道:“不想丹宫如此高瞻远瞩,却又不贪功冒进,大宗师教导如神,吾等拜服!……”
宫无后一扭头对上了西宫吊影的眼,峨冠上赤金累丝嵌红宝冠饰满缀的细碎流苏一时疾颤,衣袍无风自动,挟着一股冷意直奔后者面门。西宫吊影甫一站起来一时眼花,却也定定地望向宫无后的方向,从来冷淡疏离的眉眼竟似冰峰消融般水波样的柔光一晃而过,匆匆间好似带上了一点请求的意味。
从来骄傲的烟都二号人物何曾露出过这种神情,宫无后看着不觉胸口一窒,可再要确认那双眼中的情态又只剩下了习惯的孤高漠然。但就这一下局促,什么破罐破摔鱼死网破都忘了,刚要冲口而出的话也生生压了回去。朱袂一甩,宫无后无言转身,荼蘼芳菲不散,人却已远。
西宫吊影在无情楼跪了两个时辰。向来神思清明之人原还想着把这一路上打探到的信息再盘算一遍好正式向师尊回报,但这一次不知为何罕见地疲乏加身,无论如何集中不了注意力,脑中满是简素与艳红的两道人影,乱哄哄一团,头痛不已。看面前的香已快燃尽,索性理了衣摆起身,顺手从袖中取了方巾拭手,一腔烦闷似乎稍减。
不料出门正撞见绛红绫罗簇拥起的那个人。宫无后这会儿换了件常服,没有戴冠,束发一解,绛紫色长发轻游飘摇,肃杀戾气散化了,只剩一段一段的寥落哀愁,广袖舒展,盈盈满溢着谢却了红尘的出世之感。
西宫吊影莫名的一股心酸,但仍如常询问:“丹宫到此寻我为何?”
“尽做无用之事。”宫无后眼中隐约有一丝怨气,潜映在薄怒之中,不待对方有什么反应,心头一阵无聊着就那么旋身而返。
第2章 二、烟月坠
西宫吊影从无情楼出来原打算至古陵逝烟那里报告西疆之行,但尚无头绪,去了多半要挨骂,便先往温泉沐浴,一个人再仔细整理下思绪。
眼前是烟都终年翻涌的云遮雾绕,鼻尖呼吸着又是温吞蕴濡的热气,脑子愈发转不动,草草含糊了过去。
勉强收拾好一切往冷窗功名去的时候已近黄昏。
西疆远离中原,民风习俗迥异,数百年间于钟翠环抱之间自成一脉,其人信巫鬼、重淫祀,又在同湿地气候漫山遍野的百虫异类的相斗相生间浸濡出可堪独步的驭毒之术。为克制常常侵扰的毒虫毒草,家家户户高悬避毒香囊,定时喷洒药末药水,连绵的山寨聚落上方的空气中都经年缠绕着一股异嗅。古时起西疆王族从小就需定期微量服毒,以练就百毒不侵之功体,朝代更迭无非就是以一场毒宴为肇启。西宫吊影此次见到的荼山毒后独孤毒之能据说为已经让她本人变成行动中的毒源,若非身在西疆,否则随便在中原晃两天便是草木不存、人畜病殁的惨事。
原本烟都和西疆八竿子打不着地各自为政,但西疆的毒术经历了过去与虫斗、与兽斗、与人斗的一路演进,早已脱离了销腑蚀脏、坏血腐骨的浅显境界,独孤毒喜好的是褫魂摄心、离神夺志之道,追求置人生不生、死不死,徘徊于安乐与绝望之分际的高蹈之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这一脉路数在西疆这一朝大行其道,受制于此类毒物之男女老幼亦蔚然成疯。而与之对应的解药自然也应着“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规则不断推陈鼎新,但不管怎么变,都要用到一味菟丝草。
菟丝草凉血安神,本不属常年湿热的西疆所生,而恰为气候四季分明的烟都主产,于是便有大批西疆人不畏艰险、不惧被烟都周遭设下的雾锁烟迷阵吞噬的风险,执意前往挖掘。西宫吊影从手下亭臣那里听说了西南边境子民不堪外族毁损田地的民怨,细问之下又得知了与西疆王族的牵扯,果断决定亲自介入。他的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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