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消息,已到了午夜里,慕容冲方才闭上眼,就听一名宫人飞进了侧殿,直奔到他眼前跪道:“陛下,生了、生了!是皇子!”
燕帝进到正殿里去的时候,幼容正闭着眼卧在榻上,金疮医在他耳边回禀道,是因太过疲倦所以睡去了,慕容冲点点头,向旁又见到怜生襁褓里哭泣不止的婴儿,从远处看只见到襁褓、见不到面目,他走近过去,却还是见不到。
怜生凝视他,双手抱紧了方出世的小皇子,将他全然地搂在怀里。女人的唇紧抿、眼底里有如山间野鹿的谨慎和小心,慕容冲向她伸出手的时候,她甚至向后退了一步。
慕容冲一愣,就见她的泪水落下来。
她说话的声音有同呜咽,鼻音浓重,尽皆没了平素的影子,她抱着孩子跪在地上,对皇帝道:“陛下……您……您待会儿再抱他,行吗?”
慕容冲伸出的手还悬在半空中,指尖如痉挛般颤抖,他不知此刻要说些什么,恰逢着幼容缓缓地睁开眼,见到他站在眼前,苍白的容颜绽开笑容,欣喜道:“陛下,您回来了……儿子……是儿子,我说的没错吧?”
她笑着笑着便成了哭,颤巍巍地伸出手四处寻她的孩子,又对旁围的人道:“小皇子呢?快抱给陛下看看。”
侍奉的人面面相觑,都看向跪地的怜生,不一会儿,幼容便也不明所以地看去,她面上开始有疑惑,对怜生说:“怎么了?他哭得这样厉害……不要紧,只要给陛下抱在怀里……就……就没事了。”
怜生迟疑地看她,又仰头看向慕容冲。
慕容冲深深地呼吸,肺腑里有如风响,他弯下腰,再度向怜生伸出手,道:“把他给朕,你……你放心。”
怜生埋头低泣,她的双肩在抖,一刻看向怀里的婴儿,一刻又看向慕容冲,终于她的手也开始颤抖,犹豫着伸向前、亦或是缩向后。
她的泪水落到初生婴儿潮红的面颊上,轻声说:“别哭……别哭……你千万不要哭,他是你父皇……”
慕容冲小心地从她的怀里接过孩子,他以手掀开襁褓的边角,总算是看到了一张皱缩的面目。
哭声止住了。
怜生颓然地跌坐在地,泪水成串地掉落下来。
“陛下……”幼容像是很高兴,却一边笑一边流泪,她被人扶着从榻上坐起来,看向慕容冲,道:“他叫什么呢?”
他叫什么呢?
慕容冲想:他的确从来没有想过。猛一低下头去看安静下来的婴儿,只见他的手挣扎着伸到了襁褓之外,慕容冲尝试着轻轻地触碰他,他便偏过头去。
“他睡着了?”慕容冲问。
金疮医与一旁年纪大的宫人一齐上前,道:“是,陛下。”
慕容冲又仔细地打量他,心里想:他这么小,不经世事,不知睡着的时候会不会做梦呢。
慕容冲看着他紧闭的眼睛,那样长的眼睛,望得理应很远。可是,望向哪里呢……
慕容楷说过的话仍旧还在耳畔,这么说来,这孩子生在阿房,他的故乡理应是在阿房,可是……慕容冲更想他回去。
回到邺城去,或是回到他梦中的草原上去,他希望他能骑马、能射箭,能到树上去掏鸟窝、捉蝉,他希望他能做他年幼时做过的事,甚至没做过的事。
慕容冲诧异于自己此刻的想法,这从来不像是他应该去想的。他又联想到,当年慕容儁最初把他抱在怀里,是不是也有这样美好的想法呢?
“望。”他终于说,语气里很平缓,听不出高兴,也听不出难过,他把孩子交回母亲的身边,又重复道:“叫望吧。”
幼容的眼里盈满泪水,她使劲地点头,答道:“是,陛下……谢陛下赐名……”
慕容冲松了一口气,也不知是为何松了一口气,他又埋下腰去,将地上的怜生扶起来。
正殿闭合的大门此刻掀开了,从外来的宫人向内回禀道:“陛下,小将军与右将军回来了。”
慕容冲临到中军帐时蓦地停下,向旁扶着秘书侍郎的肩膀咳得极重,再抬头时面色苍白得可怕,却又叫人不敢多说些什么。
他重新迈开脚,由着两侧的卒子掀开门帐,乍一入内,正见段随与慕容觊风尘仆仆地立在两侧,韩延、宿勤崇和慕容永都在,却没有见到高盖。
慕容冲掩了声轻咳,问道:“尚书令呢?”
宿勤崇用下巴指着帐外:“在外面候着呢。”
慕容冲方进来时未见他,想必是在帐后,便招手对慕容永道:“你去,叫他进来。”
高盖走进来的时候,还是耷着脑袋,的确是一副败军之将的模样,到了眼前也不说话,咚的一声跪在地,之后便将身子整个伏下去。
慕容冲示意两旁的人去抚他起来,又道:“不过是打了几场败仗,何必像条丧家之犬?先起来,站直了再说话。”
这话说出来,高盖面色比之方才还要难看。
慕容冲不再看他,又向众将道:“秦军打了胜仗,有何动静?”
宿勤崇站出来,抱拳道:“退回长安城了。”
慕容觊也在一旁道:“穷寇莫追,更何况只是小胜。”
“暂且避战。”慕容冲说,又转而问韩延道:“如今是春天,是该播种了吧?”
“长安城里人人互食,大将含肉哺妻子,哪还能等到播种呢?”韩延答道,面上踌躇满志:“陛下,末将以为不必避战,秦军还有多少人啊?打了胜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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