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只有八万人,疲饿不堪。而龙军是他们的两倍,精兵重甲。
北征军的旗兵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那么年轻,大概是第一次上战场。
看到他,萧景琰不禁想起了曾经的自己。
从少年面前走过的时候,少年突然对着萧景琰单膝跪了下去。
“殿下,我不想当旗兵,给我剑,我也想要杀敌人。”他恳求道。
萧景琰看着他。
“好,”他点了点头,“给他剑。我们这里不需要旗兵,我们这里每个人都是可以杀敌的战士。”
他举头望向面前的士兵。
灰蒙阴沉的夜空下,他们的脸上眉毛上都粘着雪花,被连日的激战和肆虐的饥饿折磨得神情麻木。
他们远远离开家园,只身来到北境孤城,什么也没有带,只带着这条性命,萧景琰想。
而现在,明知是一场力量悬殊的战争,却还要把性命丢出去,放在枪尖上,放在剑刃上,来换一个不知是否会来到的胜利。
“我知道你们有父有母,有家有子,之中也许有人父母垂垂老矣,有人子女年纪尚幼,有人刚刚新婚,妻子在盼你们归家。你们这里若有人想要回去,
我不怪你们。”萧景琰道,“放下剑,你们就可以回去。而留下来的人,你们会跟我一起战斗到最后一刻,全力守城,至死方休。”
剑柄握在手里,冻得发痛,就像是要让人活生生脱去一层皮一般。
……但是没有一个人放下手里的剑。
兵士之中突然有人低声吟唱起来:“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这是一首源自古战场上的悲凉曲子。起初只是一个人在唱,然后慢慢更多声音都加了进来。那曲子缓慢而低沉,在大雪和寒意弥漫的孤城里轻轻飘荡
着。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慢慢歌声变得激昂,压过飞掠的风雪,成为这天地之间最洪大的声音。
光明将要于这歌声之中破茧而出,湿漉漉地将黑夜撕开一个生死未知的口子。
……天快亮了。
萧景琰握紧手里的青阕剑,一跃上马,朝着那曙光升起之处望去。
“我们是大梁子孙,我们的背后是大梁万民,我们不能给我们的祖宗丢脸,也不能让这片土地蒙羞,如果有一天大梁真的沦丧,那绝不是因为我们逃了
,而是因为我们死了。是因为我们已经拼死战斗到最后一刻,是因为我们已经流完了最后一滴血,死光了最后一个人。”萧景琰举剑道,“今日出战,
我打阵首。若我死了,你们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兵士们望向他们面前主帅火红战甲烈烈生辉的背影。
他们已经不需要战旗,因为那面不倒的旗帜就在他们心中。
十里城的城门在眼前缓缓升起。战马嘶鸣,干戈将举。
他们是背水一战之军……却要于这个苍雪战场上掀起一片烈焰滔天。
其二 谁人归来雪满弓
关山宴齐坐在他的战车上等着。
他知道,他不用等得太久。城门打开,只是时间长短。
唯一的问题是,战还是降?
前方来报:十里城城门开了,有军出阵。
他问:是否有降旗?
答:没有。
……果然还是要战吗?
他又问:领兵者何人?
答:靖王萧景琰。
意料之中,关山宴齐想。
这个大梁皇位的继承人,似乎从不知道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如果是他关山宴齐的话,今时今日,若面临和萧景琰一样的局势,他绝对不会守城而
死。只要还有王位,死几万军士就死几万军士,割几座城池就割几座城池,就算当个傀儡皇帝又怎么样。因为他明白,性命才是青山。留得青山,卧
薪尝胆,蛰伏隐忍,他日才能东山再起。
可是这个萧景琰却不明白。
“好啊,他求死,我就成全他。”关山宴齐道。
黑甲军最有名的便是重甲。虽然比普通的轻甲兵移动稍显缓慢,但是一旦大片集结合成连阵,普通的骑兵冲突不破。龙军分成八阵,以步兵为盾,两
侧分置骑兵。一阵连着一阵,就像是一堵又一堵的黑色城墙,就算梁军骑兵可以冲开一道两道黑甲军,却不能冲开所有的防御。一旦被围入两阵之中
,两侧黑甲骑兵就会攻入对方阵中,像一把利刃一样割开他们的阵型。
那将是梁军所能到达的终点,关山宴齐想。
他们那点孤勇将会和他们的性命一起断送,被埋葬在宛如乌云的黑甲之中。
风雪太大了,战场上白茫茫一片,直到对方走到近前,关山宴齐才看到了那支骑着战马身披红色战甲的军队。他的黑甲军威震四方,就连胡族骑兵看
到他们都会感到畏惧。可是他在那些大梁骑兵身上却看不到这种畏惧。
他们的马蹄踏过白雪茫茫的原野,镇定如履平地。
“竖盾!立矛!”黑甲军将官下令道。
最前面的黑甲军兵阵竖起盾牌,刺出长矛,后面的士兵依次用盾抵住前面的士兵,准备用身体防御梁军骑兵奔袭冲击。
可是梁军骑兵突然停了下来,就像是风寂之后突然静止的火焰。
茫茫白雪之中精光大亮。寒风霎那间变得更加凛冽,呼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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