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奇怪地看着谢真,都以为谢真喝大了,在说胡话这和北极贝有什么关系?
“我从报志愿的时候就有点儿忍不住来着——”谢真道:“有个人,她连问我想去哪里都不问,我想让她知道,你是要注孤生的!”
谢真闭了闭眼,道:“——我坦白,我看了她的志愿表。”
班里一片大哗,连常老师都震惊地睁大了眼睛,仿佛这是他头次知道的事儿。
谢真道:“我他妈志愿都是——都是照着她填的。我肯定比不上沈泽,但这也够感人了吧?”
班里的同学终于反应了过来,开始起哄:“够了够了!感人至深!所以谢哥你到底看上了谁!”
谢真拿着杯子往回走,对所有人平静地说:
“我看上圆滚滚的河豚了。吃完饭请河豚小姐自觉过来找我,谢谢。”
桌子另一头坐着的丁芳芳:“……”
……
……
六班的那顿散伙饭饭吃了很久,推杯换盏觥筹交错的,中间也有人给顾关山敬酒,被沈泽给拦了下来。
沈泽说:“她喝不得这玩意儿,连一口都不行。”
然后他嚣张地晃了晃自己的酒杯:“我替她。”
“——别灌顾关山,否则我灌你。”
沈泽酒量不错,拿着那杯酒二话不说就干了杯,他一杯接着一杯的,唯一能证明他喝了酒的只有面色微微泛红这件事,他的面孔犹如黑夜里跳动的火光。
他也确实是。
于顾关山而言,沈泽是黑暗尽头黎明之初的一簇篝火,她独自跋涉于茫茫雪夜之中,于风雪之中大喊时连自己都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她走错一脚便会迷失自己,踏错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然后她在那片无垠雪原中,看到了名为沈泽的,熊熊的火焰。
月出东山,波光贯海,木屋的藤蔓上琉璃灯映出难以形容的、绚烂的光。
最后徐雨点站了起来,面对着全班朗声道:“这应该是我作为我们六班的文艺委员,最后一次,用这个身份和大家讲话。”
“最后一次了,我想让大家唱首歌。”徐雨点眼中带着泪光,轻声说:
“……为了别离,也为了重逢。”
高中时的孩子都是非常腼腆的,在意别人的目光,这种集体唱歌的事情他们都会故意地取笑一番——但是那天,不知为什么,他们每个人都顺从地听了徐雨点的话,连一句多余的嘲讽都没有。
——因为是最后一次了,错过也不会再有。
那是个非常奇怪的场合,他们都穿着各自的衣服,甚至褪去了高三对自己的折磨,看上去已经一脚踏入了大学的门槛,已经站在了人生的岔路口上。
男生终于刮了陈年的胡子,女生做了头发,这样的三十几个年轻人坐在一个西式风格浓郁的餐厅里,灯光昏暗又温柔,唱的歌却是上个世纪初的、中华民国时期的骊歌。
他们最后唱的那首歌,起头的是徐雨点。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长亭外,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
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
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一斛浊酒尽余欢
今宵别梦寒
他们唱得眼泪水都往外涌,海水冲刷着沙滩,顾关山唱得眼眶都红了。
那是他们在座的三十八个少年的整整的三年——整整三年的青春。
唱到第二段时,常老师加了进来,他的面孔比他们初次见面时多了不少皱纹和风霜,却仍是那张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脸。
“问君此去几时来,来时莫徘徊。”
顾关山抬起头,却看到了常老师眼里的水光。
……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
夜空中一轮玉盘样的月亮,餐桌上杯盘狼藉。明月在此夜,千年前苏轼说‘何事长向别时圆’,可千年后那混账月亮仍是如此,别离如影随形。
她们最后站在一起拍了个照片,聚在那露台上,在葡萄藤和土耳其琉璃灯的光芒下拍了一张三十八人的合照。
她和沈泽他们站在一处,服务员帮他们拍了好几张合照,沈泽握着顾关山的手,在月光和璀璨的灯光下紧紧地握着,像是再也不愿意松开一般。
他喝醉了就像个小孩子,固执地拽着他的姑娘。
海浪拍在栈道上,天穹之上一轮明亮的月,他们从那餐厅里走出来的时候,突然有种焕然重生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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