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关山忍着笑道:“你啊……以后别排了,多累啊。”
沈泽闹脾气:“我不。我看他们排队给女朋友买。”
顾关山:“……你今年三岁吧!!”
然后她啃了一口,觉得网红店不愧是网红店,猪排肉汁甜香,芝士拉丝,小声对沈泽说:“……还挺好吃的。”
沈泽自得道:“那当然了。走了走了,瞻仰一下学霸的仙气。”
……
暮色四合,天穹乌云虬结,山雨欲来,畅春园的灌木在狂风中颤抖。
路灯下来来往往的是一群群撑着伞的大学生,有些戴着眼镜一看就是学霸,有些抱着书匆匆地经过,他们和顾关山和沈泽隔过了一场传说中的高考,穿着打扮上,一眼望去俨然已经是个成年人。
顾关山拉着沈泽的手,心里有点露怯,只觉得自己好像侵入了另一个世界。
——她的爸爸曾经在这里度过了他青年时期的四年,他人生最灿烂的日子都在这个校园里度过,顾远川和李明玉曾经穿过碧绿的未名湖,越过白鸽扑棱飞起的博雅塔,曾经和她的母亲在燕南学堂的桃花前拥抱。
那是四分之一个世纪前——是个连‘大学生’三个字都算金字招牌的年代。
沈泽为顾关山撑着伞,他们穿过畅春园的落雨的柏油马路,二十多年来这里应该是变了很多的,一百年来也应该是变了很多的——曾经一腔热血地举着标语,喊着“誓死力争,还我青岛”,“废除二十一条”——“绝不亡国灭种”的年轻人,早已化为了老人,终成一抔黄土。
可它的精神却活着,犹如以座矗立百年的、精神的丰碑,散布在这校园的角角落落。
沈泽沉默着拉住顾关山的手。
顾关山问:“怎……怎么了?”
沈泽不自然地说:“没什么。和我走走。”
他的半边脸隐没在伞底下,那是个路灯的灯光无法企及的地方,眼神里却闪烁着让人心悸的光芒。
他们走在雨里,顾关山小声道:“沈泽,你怎么这么安静……”
“关山。”沈泽轻声道:“我们去未名湖看看。”
夜风习习,雨稍小了些,顾关山拿着有些凉的西柚水喝了一小口,被沈泽摁住,抢过冰凉的西柚水,扔了。
沈泽这号直男实在是非常奇怪,他没有什么审美可言,心大得像天一样,却总能惦记着一些‘你好像没穿秋裤’或者‘你喝了凉东西’,并且在第一时间找出对策付诸实施,顾关山觉得这人很有当娘的潜质。
顾关山:“……”
冷风一吹,沈泽又把顾关山往怀里拉了拉,未名湖在夜色里漆黑一片,有种凄风苦雨之感。
顾关山小声道:“沈泽……你今晚话怎么这么少?”
沈泽说:“没什么。”
顾关山腼腆地挠了挠头,没有说话,她陪沈泽在湖畔坐了一会儿,燕园的风吹拂着两个年轻的孩子,夜雨之中一切都飘忽不定起来,犹如千百年矗立在这片土地上的灵魂,此刻都陪伴着他们。
沈泽说:“……关山。”
顾关山愣了愣:“怎么了?”
“今晚没陪你去清美……”沈泽道,“对不起。”
他将雨伞往顾关山头顶倾斜了了一些,她意识到沈泽肩膀湿了一大半。
顾关山温和笑道:“没有啦,你今晚在想什么?”
沈泽自嘲地笑了笑:“在想,我如果没有遇到你的话,会长成个怎样的人。”
“我大概一点都不会变。”沈泽道:“随便考个语言就出国,随便找个野鸡大学镀个海龟的金,一点担当也没有,可能随便找什么人谈恋爱,然后把那个人甩掉,在一中横冲直撞……”
沈泽停了停,又道:“——对人间疾苦一无所知,也不知道如何成长为一个成年人,永远像个巨婴。”
顾关山怔怔地看着他。
“我会有站在这里的机会吗?”沈泽在古老的灯盏下望向顾关山,问她,也像在问自己。
那一瞬间带着雨的夜风吹过,将沈泽的外套吹得猎猎作响,漆黑湖泊起了皱纹——顾关山突然生出一种难言的自豪感——沈泽终于成长为了一个大人。
“我站在这里,我会来看这所学校,我会和你爸发誓我会打他的脸。”沈泽一双深邃的眼睛望向他的姑娘:
“——全都是因为你,顾关山。”
顾关山听到那句话的那一瞬间,眼泪都要出来了。
“如果没有你,我现在还是那个天天下午翘课,考试的时候把题干抄到答题纸上,抄完就睡觉的混账。”沈泽安静了片刻,看了看顾关山,突然有点慌了起来:“关山,你……你怎么要哭了?”
顾关山抽了抽鼻子:“我……我没哭。”
然后顾关山小声问:“沈……沈泽,如果,你还有机会出国的话,你会出去吗?”
沈泽顿了顿:“怎么了?”
顾关山想了想,带着鼻音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今天去见了那个曼斯菲尔德先生,他对我抛了个橄榄枝,说我如果有意向的话可以去申请他们的学校……我那时候有点动心。”
“所以我想问问你,”顾关山说:“愿不愿意……”
她话没有说下去,就对上了沈泽深邃的双眼,那里面犹如积压着一个世界的飓风和落雨。
顾关山看着他,笑了起来:“……没什么,我顶得住。”
“因为我看得出来,”顾关山笑得眉眼里都是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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