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古尚且沉浸在惊讶中,他看着少年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是在旅行途中呢。”鼬把斗笠放在桌上,十指交叉扣在身前,“银古师傅呢?附近又有它们造成的小麻烦了?”
“啊。”虫师有些心不在焉,迟疑着开口:“你离开了,那村子的人……”
鼬看起来对他的急切并不感到奇怪,他想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而后说:“那个村子,已经不存在了。”
他当时向银古问的那个问题,并不是真的随便问问。
可能是他体质特殊的缘故,虫师告诉了他很多关于他们世界的事情。鼬向来是个心思缜密的人,他很快就从虫师的种种经历中察觉到了一丝微妙的规律。
周期。
那些虫的生长,活动,大多存在着一定的周期。
那么啭呢?对于它们而言,是不是也会有一个不为人知的规律存在着?
村子受到影响的时候是夏季,从那之后,季节永远停留下来。人,动物,植物,都受到影响,周而复始地过着同一个夏日。
银古离开的时候是在暮春。那么,如果他的猜测没有失误的话,不需要等待很长时间他便能得到自己需要的答案。
墙上被他刻下的印记越来越多,鼬依旧耐心等待着。也许换做其他人,在这样的处境下早已疯魔了。
变故来临的那一天,没有丝毫征兆。
只除了夜晚的时候,啭的叫声比平日里更要清脆。恍如银河降落一般,璀璨炫目的河流绕着山脉游走一圈,将整个村子都包围起来。
那就是虫师说的……光河吗?
鼬没有能见到虫子的体质,他只在银古的描述中,对这些匪夷所思的生物有过粗糙的印象与想象。
那条光河中游弋着的生物,比他能想象到的形象更为奇妙。
微小的身体,却有着硕大的翅膀;如同银蛇般细长,但长着鱼须;像是新发出的枝芽,却在各种生物间穿梭着……
细碎的光芒组合在一起,形成了壮阔的光脉流,闪烁着荧荧的绿色,覆盖在山脉之上,围绕着村子缓缓游动。
那种景象,让他不由地屏住了呼吸。
“你回来了……”有声音传来,感慨叹息着。
“是谁?”鼬回过神来,警惕地四处查探。
那声音自顾自地说着:“每一年每一年,每到了这个时候,我们便会回来。终于,终于等到你了……”
鼬顿悟:“是你们。”虫师从未和他说过,虫也是会开口说话的。
“那就和我们走吧。”它们继续说着,那声音听起来,就像是无数股声源拧在一起汇成一股,“你不属于这里。光酒想要你,我们想要你……和我们走吧。”
越是纯净的东西,它们便越是亲近。
一瞬间,虫师曾经说过的话被他记了起来,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
“村子变成这样,是你们故意做下的手脚对吧?”鼬环顾着四周安静的村落,“目的是什么?你们要找的只是我,与其他人没有关系吧?”
“因为你消失了。”虫子们说,“我们找过来时,你已经消失了。所以留下印记,维持原状,安静地,耐心地,为你留下回来的路,等待你的归来。”
光河往这边靠近了一点,看起来有些迫切。
“对不起。”鼬挥手划下结界,说,“我还有一些想做的事情,现在不能和你们一起离开。”
“是吗?”那声音忧伤又难过,“是这样吗?那太遗憾了。”
光河激烈地涌动起来,像是在挣扎一样。有的地方正在往外流动,有的地方看起来似乎想向鼬靠近,却因为结界的存在不敢向前。
“人的寿命是有限的。”鼬叹了一声,“我答应你们,在我此生将尽之刻,便是随你们离去之时。”
虫群的骚动渐渐平息下来,过了很久很久,虫的声音才回答道:“我们记下了。”
☆、虫师完
虫师完
光河渐渐潜入地面,消失不见,周围又恢复了夜晚的景色,安谧而宁静。
啭的叫声已经没有了。
它们是这条光河留下来的,目的完成,自然要随着光河一同离开。
“我们不属于人类世界。”那声音说。
鼬问道:“那这些人呢,他们会怎么样。”
逐渐消失的光河沉默着,直到光芒尽无的时候才说:“他们会变成他们本来应有的样子。”
四周的景色飞快地变化着。房屋,田地,河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泥土倾颓下去,这片土地上原有的人类气息瞬间被抹平,地势起伏动荡,接着便有各种树木从土壤里钻了出来,迅速拔高,长成参天大树。鼬踩着树干躲避着左右两边突然冒出的枝叶,渐渐退到了山脚附近。
动静平息了下来,鼬再看过去,原本的村落已经变成了郁郁葱葱的森林。
漫长的岁月一涌而来,将脱离之外的人们湮没在浩瀚的时间之海中。那些人,鼬为之犹豫迟疑过的人,他甚至没有和他们再见一面。
鼬到最后也没有搞清楚,他们到底被困了多久。
他停留了两日就离开了。唯一带在身上的东西,是用从村子原址长出的竹子做出的一顶斗笠。
没有刻意使用分/身去联系虫师,鼬随便挑了个方向,只管走走停停。
与他以往的经历来看,这世界如此与众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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