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感冒了?”林海推门时,忽然轻声笑起来。
陈轩被茶水呛到,捂着胸口咳嗽。
一物降一物。
有福星在,季达明的手气很好,林海也不差,不过很可能是陈轩故意让的。他们打麻将,伊默跑到院子里瞎晃。养了小半年,这人长高了,看上去也没有初见时瘦弱,季达明一边打牌,一边心不在焉地看漫延到门内的影子。
“专心。”陈轩抽走他几张钱票。
季达明不以为意,正大光明地偏头看。
今天难得没有下雪,明媚的光从格子门间撒落下来,伊默站在梧桐树下蹦蹦跳跳地够树叉上的雪,头顶与肩头都落了层薄薄的白絮。过冬的燕子在屋檐下筑巢,叽叽喳喳地吵个不休,伊默的注意力从树叉上转移到鸟窝里。
日光顺着伊默柔软的头发倾泻而下,汇聚在肩头,深蓝色的布料像夹杂了金线,熠熠生辉。
“回神。”林海也忍不住提醒季达明,“要输光了。”
他起身笑道:“输便输吧,我去找小默。”说完立刻离开了牌桌。
“达明!”伊默站在院子里对他笑,“来这儿。”
季达明走过去,让伊默骑在自己肩头。
“达明,有三只小燕子。”伊默兴奋地叫起来,“好小。”
“别碰它们。”季达明轻声叮嘱。
“晓得。”伊默扶着他的肩看了会儿,又催季达明把自己放下来,“你打完牌了?”
“没你,老是输。”
伊默顿时得意起来,牵着他的手在院子里逛。陈记宅院里的一砖一瓦都弥漫着历史的厚重气息,他们走了几步就不再说话,伊默开始哼昨晚的曲子。
“达明,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去了?”当他们走到廊下时,伊默盯着一枝冒绿芽的迎春花愣神,“我想回天津。”
“不是说这儿好吗?”季达明隔着手捂子握住伊默的手。
“可是这里不是家。”伊默轻声说,“不是我和达明的家。”
“再过几天。”季达明揉了揉伊默的脑袋,“我们就回天津。”
伊默转身抱着他的腰没再说话。
中午是在陈家吃的,伊默不太高兴,因为说好了要包饺子。季达明说改天也是一样的,伊默轻哼着扭开头,去和碗里的米饭较劲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陈轩动了动筷子,挑剔地夹了块牛肉,“陈振兴去天津前,收买了季家商会的人。”
季达明微微怔住:“谁?”
“不清楚。”陈轩蹙眉解释,“当时我光顾着和陈振兴留在南京的势力斗,他在天津的部署我几乎都不清楚。”
“陈振兴不会毫无准备就去天津的。”林海附和道,“以我对他的了解,收买一两个人还真是他会干出来的事情。”
“一点线索都没有吗?”季达明没心情吃饭,搁下碗筷,想起重伤时的梦,自然也想起那个隐藏在暗处,犹如蛇蝎一般伺机而动的男人。
“你们小心些。”陈轩轻声叮嘱,目光在伊默身上来回转悠,“陈振兴这个人城府极深,不好对付。”
季达明把陈轩的话暗暗记在心底,吃完饭带伊默往回溜达。伊默走几步就停一停,等他跟上来。
“别跑太快。”季达明叹了口气,“刚吃完饭要慢慢走。”
“达明。”伊默却没头没尾地问,“找到弟弟,你高兴吗?”
阴冷的风绕着他们打转,季达明的脸颊冻得失去了知觉,他低头向着掌心哈气:“高兴。”
“可我觉得……”伊默纳闷地嘀咕,“你没那么高兴。”
季达明敛去了脸上的神情,他不是不高兴,而是除了高兴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而且五年了——五年能磨灭很多感情,他觉得自己的心是烫的,可面对失去记忆的季达生,季达明隐隐有遍体生寒的错觉。他的弟弟在南京混得风生水起,有了新的身份和新的人生,季达明没资格把陈轩再拖回季家的深渊,也不想告诉陈轩当年走失的真相。命运既无情又残酷,以陈轩现在的聪慧,不难猜到自己当年是被季家厌弃的儿子。
季达明此时的人生已经与前世天差地别,未知意味着危险与恐惧,陈轩的出现勉强算是慰藉罢了。
“达明,我有点吃醋。”伊默冷不丁抱怨起来,“你有弟弟了。”
“酸。”季达明笑起来,“真酸。”
“可我已经酸完了。”伊默牵住他的手,“达明的亲人也可以算是我的亲人吧?”
季达明含笑点头。
“那就相当于我也有了弟弟。”
“笨。”他没好气地弹伊默的脑门,“你比我弟弟还小呢。”
“可我嫁给你了呀!”伊默挺胸抬头,骄傲地宣布,“辈分大。”
季达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由着伊默闹了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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