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复这才转回身来。人之转身不过一瞬,然而便是这么一瞬,他望着空荡荡的大门时还是漠然一片;转头对着段延庆,却瞬间浮起了一层既似不甘,又似发狠的假笑,若有第三人能看到这般变化,只怕再大的胆子也要心底发毛。段延庆只见到后面这一半,便他于恶人中天下第一,也看不出其中的真意。只觉自己对慕容复的所料不差,他孤身一人,没了臂助,更加多信几分,又生出了一丝嘲笑之意,道:“孩儿,咱们下一步又当如何?”
慕容复便也微微一笑,向段正淳道:“镇南王,我们下一步,又当如何?王爷是选尊夫人呢,还是令郎?”
段正淳目眦欲裂,却实是睁眼束手,半点法子也再没有。眼见慕容复愈行愈近,万般之事,只差着这一步了,突然却听到一个女子声音发颤,轻轻地说道:
“天龙寺外,菩提树下。化子邋遢,观音长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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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地仲秋一过,草木尽凋。慕容氏洛阳别院虽依旧珠帘画阁,仆从如云,但在西风落叶声中,却只是一片空荡荡的凄凉寥落。啊啊几声,一只掉队的孤雁匆匆南飞,落日斜照,将它羽翼的影子透过云层,长长地投在了地下。
慕容复望着那摇曳不休的影子,恍惚之间,还听得到那一天段延庆似哭似笑的叫声:“我有一个儿子!我有一个儿子!!!”好似什么天家的尊荣,千秋万载,也比不上这句话来得要紧。便在这一句中,他所有西南大计,灰飞烟灭。风入窗间,人猛地打了个寒颤,方才知道寒露已过,这天已是凉了。
只听有人又唤道:“……公子?公子?”慕容复蓦然回神,认了一刻,方想起这人是别院的管事,只因往日琐务都有四名庄主料理,虽是家下人,他却不记得姓甚名谁。只点了点头,应道:“何事?”
那管事恭而敬之地捧着厚厚一摞书册,呈了上来道:“回公子话,公冶庄主吩咐,要将这些……当面呈与公子知道。”
慕容复骤听“公冶庄主”,指尖便是一震,抬手取了最上一本册子,翻得两页,又是一震。见那册上果是公冶乾的字迹,一行行写得明白,皆是他四兄弟所掌事务。自田地、商铺、庄园诸般产业,以至何处囤得兵甲多少,金银若干;又有死士属下各人都是何种性情,是否贪杯,哪个爱财;事无巨细,记得一清二楚。便慕容复有一二不熟之处,只消看了,必也能处分得妥妥当当,更无甚么遗漏。
慕容复虽万事不形于色,这时看过,脸色也自变了,低声道:“公冶庄主,他话是怎样说来?”
那管事忙道:“是,庄主初七那日到此,直忙了两日,将这些交与小的,又道他……他与三位庄主另有别事,今后都……不再回来了。吩咐了小的们用心在意,要好生伺候公子。”
慕容复静了一瞬,突然笑了起来,越笑越甚,身子发颤,直笑出了声道:“好二哥,好。好。好。”竟笑到直不起身,要伸手撑着桌案,一只手支着额头,按住了自己双眼才罢。那管事本来便不明白公冶乾言语,见了他这模样,更不敢多说,又不好干巴巴地瞧着,呆了半日,好容易想起了话头道:“公子,这……阿碧姑娘前儿也捎了信来,问公子你安好。公子若在此住些日子,何不接了碧姑娘过来?我等粗手笨脚的,多个贴心人儿伺候,也好……”
慕容复缓缓地直起身来,道:“不必了。”这三字一说,突地笑容尽敛。只看得那管事疑惑自己方才是发了癔症,看花了眼,公子爷怎会当着面儿地纵声狂笑?定是这眼睛耳朵都差了。却听慕容复道:“我数日内便往辽国,与我打点马匹行装便是。燕子坞……”顿了一顿,又道:“也须得有个人候着。阿碧,她便在彼处也罢了,若是……”
那管事垂手屏气地听着,侯了半日,却没下文。“若是”如何,慕容复也不再提,只挥一挥手命他退去。那管事满心的疑惑,但见慕容复转眼望着庭中落叶,似又出起神来,不敢再问,忙打了一躬,悄没声地退了出去。
慕容复独坐了一刻,伸手展开公冶乾所留的“囤兵”那一册,又取下一支笔来,便欲注些什么。然而这一握笔,手竟是颤的,笔尖悬在那里只一震,啪嗒一声,一滴墨汁滴上书册,将那页都弄污了。
慕容复猛然掷笔于案,立起身来,明明风过、叶落、长空雁叫,远远地众仆从来回奔走,压低了的说话声都听得清楚,却还是觉这室中静得出奇,静到了不堪,只想要仰天大笑,发疯般狂呼大叫上一场。目光无意间掠过桌几墙壁,忽然一顿,却见西侧壁上悬着一柄长刀,那刀架做的是双刀式样,现下孤零零的一个儿,便十分的突兀。却是他自辽归来,便将永康丢在了那里。这时只看得一愣,缓步走近,将腰间建兴解下,也挂了回去。果然双刀在壁,看去便和谐了许多。倒似它两个一直好好地待在一处,哪个也不曾离开一般。
慕容复陡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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