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栖此刻已经来到众人面前,可始终低着头,也未热络地上前行礼,他甚至希望没有人看见他,都忽略他才好。老实说,他都有些后悔来这里,恨不得老天开眼让他立刻消失才算万事大吉。
然而老天显然没空理睬他,他还没能想好怎么跟大人们解释眼下这情形,便听见李修然隐隐带着不悦的高喝声:
“怎么搞的,让闲人跟着混进来?”
话是对着辕门戍卫吼的,可明显针对着戥蛮,淮栖觉得自己瞬间从头凉到了脚。方才还兴高采烈的众人霎时都静了下来,凌霄和月冷西更是面露尴尬,气氛骤然冷了一半。
淮栖咬着嘴唇脸都憋红了,就差把头扎进怀里去,又觉得自己失礼未曾请安,又怕戥蛮出言不逊惹恼了李修然,忙匆匆请了个安小声道:
“李将军,他叫戥蛮,也是浩气大营里的人……”
说完他下意识拧了拧身子,想躲开戥蛮的束缚,可戥蛮似乎很享受,非但没放开手,反而搂他搂得更紧。当着众多长辈与戥蛮如此拉扯,淮栖觉得这辈子都没有如此羞愧过,他从小到大都十分克己,从不曾做过半点忤逆逾越之事,中规中矩严谨内敛,此一次他算是丢尽自己颜面,甚至还丢尽了师门颜面。
他不敢去看师父铁青的脸,更不敢抬起头来对李修然解释,只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才好,戥蛮却大咧咧轻笑一声,满不在乎地直直与李修然对视,眸底一抹毫不掩饰的桀骜之气,懒懒开口道:
“小子戥蛮,见过李大将军。今日这么多故人重逢,自然要来凑个热闹。”
那语气挑衅意味十足,不带半点尴尬局促,早在浩气大营里就见识过他目无尊长的凌霄紧张地望住李修然。这里可不是浩气大营,戥蛮面对的也不是受军令的凌霄,李修然那狗脾气若是上来,莫管他是谁的什么人,怕是天王老子来了也要留下点什么才能罢休。
淮栖根本没了选择,只能死死咬住下唇一声不吭,他从未如此怕过,戥蛮的放肆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容忍,可他万万不敢在长辈面前撒泼扯皮,天知道他若这会儿爆发戥蛮会做出什么惊人之举。
他听见李修然沉沉应了一句“你是谁的故人?”,那语调里已然带着深沉的威慑之气,就算不去看也能想到此刻李将军脸上是何等不快,十几年未见,他便是以这般不堪之貌见人,太屈辱。
淮栖压抑地攥了攥拳,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拼命祈祷戥蛮不要再开口出声,不要再一次次撕扯他的尊严,若有可能他甚至愿意跪下来求他远远离开,然而一切都是徒劳,他听见戥蛮惯常地冷笑一声,言语如同利刃般一次又一次戳进他心里去:
“我哥的故人,自然也是我的故人。对吧?月大夫。”
戥蛮几乎是意料之中的又将矛头指向了月冷西,淮栖心凉似水,他已经厌烦了这无休止的恶性循环,当初那个充满热情满脑子新鲜主意的戥蛮难道只是他的错觉?难道真的像李歌乐说的,戥蛮入浩气大营只是为了报仇,对他不过是利用而已?
他现在就像是戥蛮用来激怒别人的武器,而那个早亡的兄长,也不过是他用来牵制众人的借口!他一次也没有从戥蛮的言行中看到半点对兄长的敬畏和思念,甚至连悲伤都没有!他只是一次又一次将死人拿出来做盾牌,一次又一次用过往羞辱所有人!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他不是说过要相信他的爱吗?难道这就是他所谓的爱?
月冷西声音很沉,平淡得几乎没有情感波动,那是他极力忍耐怒火的征兆。淮栖听见他对众人道:
“上代银雀使龙蚩,是戥蛮兄长。”
这个名字说出来,果然达到了戥蛮预期的效果,没有人再对他发难,这就是他想要的?他就这么喜欢玩弄别人?
淮栖觉得气血上涌,暗自较劲地狠狠拽了戥蛮一把,但他知道这没有任何意义,或者说,他从一开始就失去了所有可以与戥蛮抗衡的筹码。他明明应该是爱着戥蛮的,却越来越无法容忍他,他一言一行都让人失望心寒,甚至连那张脸上惯常有的桀骜笑意都让人厌烦。
淮栖没能再说出一个字来,众人也都没了笑意,李歌乐很快便被黑着脸的李修然叫走不知去说什么了,洛无尘和李安唐不放心便跟了去,凌霄与随陆鸣商同来的天策哥舒桓凑在一起小声说着话,也慢慢往营里走,留下月冷西和身旁一脸担忧的陆鸣商,沉默地看着淮栖。
戥蛮一脸意犹未尽的得意笑容,斜斜挑着眼角看着月冷西,未等有人开口便自顾自道:
“这凉州营不比浩气大营,月大夫想来也不怕我在这里做些什么,看你神情似是有话对淮栖讲,不如放我四处走走?”
月冷西却像没听见他在说话,甚至根本没将他当个活人,纹丝不动仍看着淮栖,停了片刻转身便走。陆鸣商皱了皱眉,他与月冷西是自幼一同长起来的师兄弟,感情颇深,对他脾气秉性自是十分了解,知道师兄这回真动了气,不满地看了一眼戥蛮,低声唤道:
“淮栖,怎么还愣着,真要你师父请你不成,快来。”
淮栖眼泪顿时掉下来,甩开戥蛮便同陆鸣商去追月冷西。
月冷西闷不吭声沉着脸自顾自走,却是冲着凌霄与哥舒桓的方向,陆鸣商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哥舒桓扭头瞅见气势汹汹满面冰霜的月冷西朝他们过来也吓了一跳,差点以为是自己又惹恼了这位月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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