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怀的神情堪称绝望,“林颁洛从南境递过来的那箱折子忘批了,可明儿初一啊!”
初一大朝会,群臣肯定要算南境开埠的帐——结果宿羽一落地,就像在他脑子里打了个滚,一片乱糟糟里,他彻底忘了这码事。
林颁洛算起账来有点叨叨,他一叨叨谢疆就丧,谢疆一丧谢怀就得看人脸色,谢怀一看人脸色燕燕燕于飞李昙袁境之全都没有好果子吃,他们没有好果子吃宿羽就得当妈……
宿羽一股脑地滚下床,“现在批,求你了,陛下,咱们不玩虚的了,现在批。”
两个人头昏脑涨地在大年夜批了通宵的奏折,宿羽几度想睡过去,都被谢怀拍醒,“不许睡!你要是不砸屋子朕用得着批奏折吗!你给朕负责到底!”
这逻辑很神,好像只要不翻开折子那折子就不存在似的。宿羽只好爬起来给他一个人的陛下磨墨。
谢怀龙飞凤舞地批了无数个“准”和貌似“滚”的“不准”,夹杂骂街无数,终于骂到天都亮了,城楼上的钟声阵阵,散出三万里晴冬。
谢怀推了推宿羽的肩膀,后者没动弹,趴在桌上困得睁不开眼,迷迷糊糊问:“干嘛?”
表情活像只小金鱼,要是把他放进水里,可以吐泡泡了。
谢怀捏住小金鱼的鼻子,迫使他睁开眼听自己散功德,“新年好,请侯爷许愿。”
宿羽懒懒地揉了揉眼睛,“鸡年大吉。祝切云侯今年能收到三百六十五封御笔信。”
昭元二年的正月初一,切云侯休完了长达两天的假期,重新率部开拔,向大靖门以北的广袤荒野行去。
临行前,燕燕背着谢鸾给她打的新刀,依依不舍地抱了抱自己从太子的马厩里“征用”了两天的小马驹,眼眶都湿了。
谢鸾和燕于飞彼此对视一眼,都有些震惊——燕燕要哭了!燕燕要因为跟他们离别哭了!燕燕成长了!
袁境之给她递了块素白的手帕,燕燕接过去,矫揉造作地压了压眼泪,惆怅道:“哎,小马,你闻着多香啊。出了大靖门,可就吃不着你这么嫩的肉了,全是骚狐狸柴兔子干蚂蚱……”
明艳美貌出了名的燕小将军,封了少帅也没抵抗住骨血深处的草原儿女作风,天天在陇州吃蚂蚱?
燕于飞二话没说,抬手就把宿羽拎过来,“……我他娘不是让你看着她那张馋狗嘴么?!”
宿羽也吓了一跳,“你天天跟三儿往后山跑,我还说你俩私定终身呢,合着是自己吃肉去了?!”
袁境之扶了扶额头,“……你把帕子还我。算了不要了,一股蚂蚱味。你又不是岭南人,怎么什么都吃?”
只有谢鸾啼笑皆非,一边纵马踏过满地鞭炮的朱红碎屑,急急忙忙往正在敲钟的王城赶,一边心想:到底是他没长大还是燕燕没长大?
谢怀要主持朝会,自然没法来送宿羽。宿羽也没耽搁,城门一开就启程北上。
燕于飞活像在演十八相送,恨不得从金陵城送到大靖门,一路从“别在路边乱吃”、“乱吃了可一定得给钱不然很惨别问我怎么知道的”叮嘱到了“你别看袁六是岭南的就瞎学,谁跟你似的,人家还会挑食呢”。
宿羽看着燕将军那副淌眼抹泪的尊容,颇有些牙酸,低声问道:“哎,小燕,你哥什么时候回?”
燕燕面无表情地摇摇头,“他开心就好。怎么了?”
宿羽说:“可真磨叽,你这还没走呢,哪来这么多话。”
话音刚落,天空中响起一声清越的鸟叫,一只花灰的鸽子腾腾振翅,收敛羽翼,在宿羽肩上停住。
黑乌鸦被北济人刺探得差不多了,军中依照谢鸾的建议,一边继续用黑乌鸦传半真半假的消息转移视线,一边把暗线全换成不起眼的灰鸽子——所以宿羽还当是谢鸾又有什么新宝贝要交待,随手解开鸟足上的信笺,大大咧咧展开来。
他只看了一眼,就把燕燕的脸往旁边一推,“大人写信小孩别瞎看!”
实则燕燕并不大想看,是宿小侯爷自己做贼心虚,读个信都脸红。
上面只有一行字,“三百六十五之一:宿羽,昭和金陵晴空万里,我心如是。”
意在咫尺,却隔着千万里河山嵯峨。
屋中灯火一阵阵明暗交错,驿站外面响起了隐约的车马声,伙计在外面走来走去,叫卖早点的小贩路过楼下,居然也没停,越走越远,唱曲儿似的扯起嗓子,“荸荠鲜肉云吞嘞——”
宿羽这一夜战果丰硕,拐了小皇帝甩了虎贲军,到现在天都亮了。
他拿手背蹭了蹭打架的眼皮,“陛下还不睡?”
吴谲背着手,踟蹰了一下,说:“说来惭愧,朕没有吃过荸荠云吞。”
这忸怩劲儿不知道是从哪本书上学的。宿羽从三伦装满赌博罪恶的钱袋里抠出来块碎银子,嘱咐了句“别给别人开门”,一边打呵欠一边下了楼,拔腿向声音的来处走去。
路边贴着布告和通缉令,布告的内容大致是说陇州军和虎贲军余孽尚存,知情不报是犯法;通缉令上头写着“宿羽”和“切云侯”两个关键字,只不过人脑袋画得妖里妖气,十分不像切云侯本人。
宿羽停脚一端详,只怔忡了一下,突然傻乐了起来——这玩意八成是一年半之前画的。那时候谢怀在陇州军改制,他被何耿一刀柄砸坏了脑子,将错就错地成天跟在谢怀屁股后头进进出出。
北济奸细大概把他俩弄混了,除了一道刀疤确实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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