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泉秋别扭得厉害,这个时候回去,肯定要被老太太骂死外加禁足十几天的。
但是既然医师这么说了,她也不能无动于衷,只好硬着头皮点头答应,“嗯,我再呆一会儿,就回去看看。”
☆、39
在磨子岭上, 三天的新媳妇回门的时候, 丈夫是绝对不会陪同的。
不论山路有多坎坷, 也不论娘家有多远, 爱惜面子的磨子岭男人们认为,女婿上老丈人家门前就是上门女婿, 是会被人耻笑的。
所以,就算是家里揭不开锅了, 必须得去丈人家借米借粮了, 磨子岭的男人们也耻于过去老丈人家里头。
而是派自己的婆娘, 手里牵着没出世多久的儿子或女儿,背上背着背篓, 一边在山路上拾柴火, 一边走到丈人家,把几十斤重的红薯或者玉米背回来。
郁小同志没历过回门,跟医师待了两天后, 却已经自动自觉地将自己划为医师的媳妇,擅自将大年初一这天, 看做是她三朝回门的时候了。
她心里打的小算盘虽说没告诉医师, 可医师不愧是医师, 不用她说,都给她准备了一系列“回门”用的东西。
什么米啊玉米面啊布啊,还有给牧牧的糖果写字板啊,甚至医师亲手包的饺子都让她拿保温杯装了一些。
统统让她带回去不说,考虑到郁小同志如今“残疾”的样子, 医师还贴心地把东西托到厂里一个出了名老实的大爷手里,给了他一块钱让他帮忙过后送给她妈,自己则推着她,慢慢悠悠地往她家走。
所谓近乡情更怯,越近她家,郁泉秋心里就更怕。
不无担忧地一把抓住医师搭在轮椅上的手,紧张道,“兰医师,待会儿要是我妈拿个大笤帚把我扫地出门了怎么办?!”
“没事。我带你回去。”医师的声音和煦得春风一样,轻易地就能将人心里的躁动吹息了。
郁小同志心里稍微有些安慰了,可想想还是害怕,一会儿后,又没忍住扭过头,问医师说,“那万一,我妈逼着我和李建魁马上就去结婚怎么办?”
她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说话的时候,都觉得身上有点发冷,苦笑说,“昨天,我妈还说不在乎什么结婚证不结婚证的呢,我好歹也是她养大的,结果,她竟然偏帮李建魁。兰医师,你说,我要是真的被我妈抓过去结婚了,怎么办?”
问完等了好一会儿都没听见身后的人答话。
郁小同志说这句话也不是存心给医师找膈应。
她也知道,就算她和李建魁真结婚了,娃都生了几个,以医师一个女人的身分,又能怎么办?
抢婚?不存在的。
就凭医师那弱不禁风的小身板儿,上去还不够李建魁一拳头的呢。
可知道是一回事,理解不理解就又是一回事了。
她这样说,单纯只是想听听医师会怎么做,想知道医师对她,对于这份活该下地狱的感情是怎么看得罢了。
又等了一会儿,还是听不见医师吭声。
郁泉秋就不问了。
略打个哈哈就把这件事绕了过去,依旧没心没肺的样子,指使着医师一边推她,一边给她去够路两边屋檐下那些长出来的冰棱子玩儿。
医师个儿高,抬手碰一碰,屋檐底下那些长长的、竹笋一样的东西就哒哒的掉了下来。
怕冰块掉下来摔碎了,她还特意在那些冰落下来时,拿自己的大衣兜着,送到她面前。
琼脂一样的鼻尖都快被冻成胡萝卜尖了,还对她明快地笑,不无关切地说,“这个东西滑得很,又锐利,你不要划到手。”
医师说话绝对的字正腔圆,比广播里那些声音不知好听到哪去了。
一手握着一个冰凌,郁小同志看起来绝对不比自己女儿大多少。
笑呵呵地把手里的东西举到医师眼前,跟她娇俏道,“小时候,我就把这东西当零嘴吃,滑溜溜的,又冰又凉,不知道多好吃呢。”
说着,她“嘎嘣”咬了一口。也不在乎脏不脏了。
幸好郁小同志年纪轻牙口好,否则,她的一口牙怕是要被崩光了。
“兰医师,你吃过这个么?”自己崩牙还不算,郁小同志还居心叵测地想让医师整齐的牙全都掉光。
娇滴滴地唤着医师的名字,就把手里的冰棱子往医师手里递。“兰医师,你也尝尝么。”
医师这种没脾气的人,自然是顺着她的意,接过了冰冰凉凉和商店里的棒冰没什么区别的冰棱。
就和鲁班被带有锯齿的茅草割开了手,才突发奇想地发明了锯子一样。
其实五金店里卖得那些小吃零嘴,都是农家的孩子吃了很久的。
比如棒冰,其实就是往里头兑了糖,加个包装,吸引人眼球罢了。实质上,还是和农村屋檐下冬天结的冰棱子没什么差别。
拿着郁小同志递过来的冰棱,兰善文不禁有感而发。
就像艺术来源于生活一样,让习惯了城市生活的人还归于自然,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对。
上头的用意很好,可这天底下,又哪里有一口气吃成的胖子?
大家不要吃,不要穿,难道就能平白地走上康庄大道?
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医师都知道这个道理,却不知上头到底打得是什么心思。
暗叹口气,她拿起了手中的冰棱,就要学着郁小同志的样儿往嘴里送。
刚抬起来手,就被一股力道扯着往前拉,她赶紧握紧了手里头的冰棱,唯恐它掉下来伤到人。
可惜还是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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