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欧阳庭才发觉,此间竟已趋日暮时分。他并未随这些人离去,而是站在原地静候。
不一刻他身侧风有细微流转,欧阳庭便冲那方向恭敬一拜:“元阳父。”
“哦……这可是太过古早的名号了。你还是如此刻此间那般称呼吧。”一个如钟鼓之声般悦耳舒畅的男中音这样道,“不过难为你还记得我,亢宿星君。”
“自不敢忘。”欧阳庭没有起身,依旧肃然道,“不过,后进依东王公之愿便是。”
这人朗笑三声,伸手托住他胳膊扶他起身道:“顽皮。”
欧阳庭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心里念叨这可是活了至少三万六千岁的大人物,被他说一句“顽皮”仿佛也说得过去。
“那麽,星君小友,何事访昆仑?”那人语带笑意,眼中亦是亲切关怀之态。
敬天以皇名,立祀于东,故有东皇。
太者广之名,一者无二也。大道坦荡,何有桎梏。包罗万象,通而为一。
是谓东皇太一。
“一个名字罢了,怎麽称呼其实都好。与人方便,与己方便。”东皇太一,阿不,东王公与欧阳庭在这日暮时分显得格外宽敞幽静的宫殿中行走。
欧阳庭恭敬地慢他半步:“东王公所言极是。”
东王公见他无意开门见山便笑道:“想来路上你见过屏翳了。”
“是,正是云中君引路。”欧阳庭扫了一眼行过的一方碧波,夕阳映在湖面上,点点灿烂金光,“还未谢过东王公肯拨冗一见。”
“那隘口处的法阵颇为奇特,若存心不良者,也不会来此地。”东王公微微颔首。
“不知此地除后进外,还有谁有幸?”欧阳庭一副真心想知道似的发问。
东王公略一顿,面上露出追忆过往的神色:“都来过。只是这沧桑岁月,人事变迁……”言于此他摇头笑道,“如今还知道此地者谁也不是清闲之辈,当真清闲之辈又何须选这里打发辰光。”
“千山万水,千沟万壑,拦的是不来的人。”欧阳庭这样说。
东王公脚步一顿,面上露出几分探究之色:“星君当真如此以为?”
欧阳庭坦然道:“是。”
东王公定定看他一阵忽而笑了:“所以如今来的,不过你我罢了。”
“后进之幸也。”欧阳庭恭恭敬敬拜了一拜。
东王公待他礼罢方道:“你不便出口之言我也不问,至于你可能所求那物,确曾在昆仑墟。”他不无惆怅地打量周围古朴庄重的宫阙,“此地,便是昆仑墟。”
话音方落,周围的一切如被时光迅速侵蚀般暗淡褪色。那高大宏伟的宫阙被不详的光芒渗透,摧枯拉朽般腐败倾倒,眼前的一泓白水在回神时也化成了一潭泥泽。
欢声笑语没有了,歌吹乐舞没有了,九重殿堂也没有了。
只剩下那座祭坛还孤零零地站在夕阳中,仿佛叹惋着原本置于案几上的那些芳草美玉。它们,统统早已化成无法辨识的沙粒,被风扬起,散落天涯。
东王公定定看着这一切,低声道:“废丘,荒冢。”
欧阳庭垂目望着脚前的山石黄沙,心里想的却是,那东西东王公说的是,确实“曾经”在过这里。
“在你之前,如今的妖皇也来要过。”东王公没有看他,只是举目望着渐渐西沉的落日,“不是西王母不给,而是……在千年前,那物已然被求去了。”
欧阳庭猛地抬起头来,心中的惊骇难以言表。
东王公微微摇首:“你身上有一半那东西的气息,想来……大司命终究不若他面上所现那般冷酷无情。”
欧阳庭觉得喉间发紧,所出之言满是干涩:“后进自鬼界醒来时,确实曾得大司命赐饮食。”
东王公似乎一笑:“主寿夭之神,未必死气沉沉不近情理。”
欧阳庭合目深深吸气:“但想来,求此物之人,并非大司命。”
“那是自然。”东王公拉平了唇角,似乎无意间扫过天际一眼,“只是如今,另一半……却是无人可知了。”
欧阳庭张了张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他定定站在原地,不知在想甚麽。
东王公静静看着那夕阳终究落于群山之后,直至幽暗渐起,隐隐有星现于当空。他这才回身看了欧阳庭一眼,想说的话也没再出口。想扬手拍拍他的肩膀,最终还是收了回来。他深深看了这个暮色中面容苦涩的年轻人一眼,转身不见了。
欧阳庭在想甚麽?
他在想或许真的是在人世间停留徘徊得太久,沾染了人才会有的一些习惯。
譬如只有人会讲所谓的逻辑,讲所谓的道理,但如今他只会嘲笑这种自以为是的想当然。
再譬如,会奋不顾身去寻求甚麽“其生也荣,其死也哀”的,只有人。因为只有人才会想方设法的将自己架在一个(自己做到了或是没有做到的)道德高台上,去评判自己或另一个人。
他定了定神,收回这漫无边际的遐想。欧阳庭抬头看着天顶,这天变过麽?
岂止变过,不还塌过麽?不过,总有补天妙手、独扶大厦将倾之辈。既然如此,又何必忧虑。
欧阳庭想到这里,终于笑了起来。他越笑越大,甚至几乎喘不过气来咳嗽不止。
那夜风裹缠着这些声音传得极远。当风止时,欧阳庭也决意离开此地。
他此刻的目标无比清晰,哪怕他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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