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吧。学长很干脆,把捣完的茶叶放在筛子上过滤,将水冲入茶粉里。
书架下的箱子沉得惊人,打开时,一股墨香扑面而来。从那里面山一样的卷轴堆里,他随意挑了几卷看,俱看得心惊胆战——读书能读到这个境界,也算是有高傲的本钱了。
他拿了卷艰涩冷僻的考卷,和默苍离讨教功课。他问,学长就答,让人感到默苍离也不是如何孤僻冷淡。功课讨论得越来越深入,欲星移肯定在学识上稚嫩多了,暴露许多短处,却因天赋极好,神思异秀,对许多问题的看法独树一帜,也教学长有些刮目相看。
年轻人往往对问题看得浅薄,或是故意深入,看法偏激,这就是钻牛角尖了。他难免钻了几个,说完后方觉不好意思,道,“学长见笑。”
默苍离倒是没笑,神色还是淡淡的,说,“你分析得挺好。师从是谁?”
欲星移报上师者名号。学长点点头,答道,可惜了。
默苍离说,那人不过是照本宣科,你天赋好,在他那里算是埋没了。若有机遇,争取换个师者,或依你天分,改投钜子门下也无不可。
——学生哪能说老师的错处。欲星移不敢接话,怕这是个套。防人之心不可无,要是这位学长两面三刀套了他的话出去添油加醋,那就是对师者大不敬,直接册上除名了。
他没说话,默苍离却自顾自说了下去,“南山派或均匀派,有几名师者尚可。至于钜子门下,过去了就无人再辅导教授功课了,但一样会被定期考评,还会加一门策论考,全凭自己用功。你意下如何?”
欲星移苦笑,“学长这是叫我为难了。”
没什么为难的。默苍离摇头,倒了杯茶过去,“墨家的学生其实都想在钜子门下求一席之地,你天赋好,但现在还差火候。若有意,我闲暇时可帮你弄些功课,看看这半年能不能进天志殿修习。”
能被默学长教导功课,是多少学弟心心念念的事。学长带学弟的事情很是常见,学院也鼓励这样的勤读风气,但大家都知道,除非钜子点名,默学长从不主动和人谈功课的。欲星移是新生,也不知道这些故事,只道是默苍离客套了,就也只是客套回去,说,那今后叨扰学长了。
心里又觉好玩,想到,大抵这位学长真是两袖清风、无余钱来礼尚往来,就用辅导功课来当谢礼?但又不确定到底是真心还是客套,回去也没再和自己人提及。
第二天是十天一次的大早课,鳞族那位尊贵学弟搬去银杏道里面和默学长当室友的事也传开了,待欲星移到了课室,就有人上来问候。好像默学长不好相处是众所周知的事,以至于连个室友都没。
但这就是以讹传讹了。同窗说,“学长自己不要室友。他是钜子门下,有的是人想搬去同住,但名册递上去,都被他回掉了。你出身尊贵,钜子亲口让你凭心意选,所以你选了他,由不得他选不选你。他心里必定不痛快,若有冒犯,你也只能多忍着了。”
欲星移思及这几日的闭门羹,叹道,“那大约真的是他心里不快,搬入多日,昨日才初见……辅导功课什么的,也就是客套话罢?”
但同学反而讶异,问,他同意帮你弄功课?
欲星移说,是,但像是客套。
其他人纷纷劝他,不一定是客套。因为默学长从不和人客套。如果这人真答应帮欲星移弄功课,就让他今天下了课去试试,看会不会是真的。默学长连续三次甲级一等,成绩好得可怖,能被他教导功课,真真是不错。
欲星移看他们激动,心里也有些动摇。反正都当了室友,日后的交陪也免不了,今晚去试试也无妨。
幕三
下午散了课,就有人请欲星移出去喝酒。学院附近的酒楼不少,有家叫做鱼龙居的老店,名字是俗了些,但是清酒酿的很醇。
人世间的好酒少。好酒需好水,欲学生喝惯了海境的酒水,到了这就觉得无甚好酒了。
别人叫完他,他就问,“那要不要顺带问问学长?”
默学长是钜子面前的红人,事多着呢,哪有空屈尊陪其他人喝酒。其他学生簇着欲星移,帮他打消了这个念头。谁要是能把那位学长拉出去喝杯酒,明天太阳都能打西边出来。
默苍离资历和年岁都不算高,却考出了三连甲级一等的记录,名动学院,炙手可热,被调入钜子所居的天志殿内做事。虽然没有实权或是名位,做的也是些琐碎重复的公事,但众人都明白,这就是高升之前的必经之路。想与他交陪的人很多,只是学长性情不好,仿佛被钜子看重,就颇看轻其他人似的。
欲星移想起他同自己说话时的模样,确实有点架子,可也没到什么居高临下的地步。学长么,还是个前途无量的学长,孤高些也无妨。再加上那便宜的熏香和茶叶,让人感觉意外的舒服,倒不像其他背景平常之人一夕平步青云后那种穷极奢欲的丑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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