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瑜站着没动,要拼命眨眼睛才能让自己不掉下眼泪来。
两人都不说话,成浩已经自顾自吃起了早餐,江瑜闻着那香味,咬紧了嘴唇,半天才说:“我也没有身份证。”
没有身份证就买不了火车票,成浩手一顿,将吸得干干净净的豆浆袋掷进脚下的垃圾桶,站起来冷淡地说:“去坐汽车,我给你买车票。”
江瑜从未坐过长途汽车,甚至在这次来找成浩之前,他连火车硬座都没坐过。高考结束他如愿和成浩读了同一所大学,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激动得一夜没有合眼,脑子里幻想的,全都是他和成浩的未来。开学前他执意要和成浩一同去报道,那时老爸还没有察觉他和成浩的关系,他软磨硬泡,老爸勉强同意自己带着他的行李在学校等他,放他和成浩去坐火车。
那是他第一次坐卧铺,他坐在最高的三层,脚丫从床沿边垂下来,故意去碰睡他下铺的成浩的脸颊。成浩开始不理他,只专心看手中的,后来被他闹得烦了,才一把抓住他的脚腕去挠他的脚心。江瑜怕痒,一边笑一边求饶,成浩要他叫一声哥才肯放过他。
“走吧。”
成浩的声音打断了江瑜的回忆,江瑜陷在回忆里,一抬头才发现成浩已经站在了门口,像是迫不及待要把他送走。
江瑜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成浩是在自家的客厅——成浩初三时失去双亲,是靠江瑜父亲的资助才能继续读书,过年时他来给父亲拜年。父亲资助的学生很多,单是那天下午来拜年的就有五六个,最显眼的那个就是成浩。江瑜那时候趿着拖鞋,睡眼朦胧地从楼上走下,成浩冲他微微一笑,客气又疏离道:“你好。”
你好,这是成浩对他说过的第一句话,每每回忆起他的心口都微微发烫。
可是我现在一点都不好,江瑜偷偷地想。
一转眼成浩已经走出门,他连忙追上,脚腕疼得厉害,没成想前头那人忽然停下了脚步,江瑜走得急,险些就撞上他的背。
成浩转过身看着他,江瑜对着那双眼睛,他想说这里实在是潮湿不如淞城,又想说不知江那岸都是什么,最后只张了张嘴,刚说出一个“我”字,成浩就开口打断了他:“去车站吧。”
“……还没吃饭呢。”他仍然讲那句话说完了,只可惜声音太小,被成浩的声音盖住,谁都没有听见。
我还没有吃饭呢,他在心里固执地重复一遍,呆呆地跟在成浩身后,随他一起下了楼。
清晨的公交人依旧不多,车厢摇摇晃晃,每个人都昏昏欲睡。成浩坐在最前方三个一排的纵向座位,江瑜想挨着他坐下,想了想,最终还是与他中间隔了一个,一人一端,各怀心思。
江瑜赌气般紧挨着座位旁的栏杆,有时候他甚至想,不然就这样算了吧,说不定成浩也没有那么爱他,都是自己死缠烂打他才勉强同意和自己在一起的。
背后的车窗开了一条缝隙,风从缝隙中吹进车厢,裹挟着一阵雨季将来时特有的潮湿,江瑜回头望去,看到一株株广玉兰飞快地后退着,绿的枝叶,白的花瓣,仿佛有淡淡的花香随着风一起飘来。
大三的时候,老爸知晓了他和成浩的关系,江瑜不知道他是如何得知的,只是有一天他忽然就敲响了出租屋的房门,把江瑜强行带回了家。
江瑜被关在家中一个星期,那是他自从高二和成浩在一起后第一次和对方分开这么长的时间,更是他二十年的人生中第一次和老爸发生如此激烈的冲突,他一向乖巧听话,这次却一反常态得倔强,无论老爸和姐姐怎么劝怎么骂,他总是重复着同一句话“我就是喜欢他。”
江瑜从小就不会撒谎,他不懂得以退为进,更不懂得什么迂回作战、来日方长,他喜欢一个人,就是要跟那个人在一起,是一秒种都不能多等的。
最终江瑜如愿被放出了家门,老爸只说他总有一天会后悔,江瑜不以为意。他深陷爱情,当他走出家门,一眼望去大门对面正是一株成年的广玉兰,绿的枝叶,白的花瓣,那人就站在树下,遥遥望着他,那一刻他清楚地知道他同样被深深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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