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一张横在他们之间薄薄的纸,纸背后就是狰狞的真相。只要轻轻一戳,这张纸就会很轻易的被戳破了,根本什么都隐瞒不了,连自己欺骗自己的机会都没有。
“我回到了罗家,带着你逃过萧重涧的追捕……实际上当时不仅仅是你在伤心,我也是感到很痛苦的。你不知道我这辈子最恨的人是谁,不是萧重涧,不是朱芮,也不是罗荣慎,是我自己。我无法忍受自己是因为嫉妒而杀了罗荣慎,这让我感到自己很丑陋,很愚蠢。为了一个已经抛弃我的男人而做出这种疯狂的事来,这简直是只有弃妇才有的表现……”
杨九顿了顿,可能是因为要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他深吸了一口气。实际上他的语调还是冷静而平稳的,甚至可以称得上理智和优雅。
“杀了罗荣慎这件事很简单,但是那个因为嫉妒而疯狂的我,让我自己感到不可接受。我必须找出另一个真相来掩盖事实,我要让所有人都相信,每一个人都痛苦的挣扎着企图逃离,只有我才是不需要被同情的那一个。”
“我让ivy给我催眠,”杨九顿了顿,“——借助于灯光、梦境和药物,他一遍一遍的告诉我,我有多么的爱罗荣慎、多么的恨萧重涧。这种完全扭曲了的事实给我一种安慰,甚至让我产生一种自己真的在怀念罗荣慎一样的错觉。我这么让自己相信了,也让你相信了,所有人……他们都相信了。我宁愿当一个痛失所爱的人,也不愿当一个因为嫉妒和痛苦而被世人所怜悯的怨妇。”
“那是我的自尊,我曾经支离破碎、难以维系的最后的自尊。”
车窗外零星的枪声仍然在继续,随着夜幕的降临,很快就会趋于平息。所有人都看到了事情的表面,两个家族之间血的仇恨,错综复杂的爱和欺骗,仿佛那个始终fēng_liú而桀骜的男人是唯一置身事外的那一个,他站在高处,没有人看得见他的流着血的伤口的疼痛,他们只看见他微笑着,带着一点点怜悯的眼神俯视众生。
“为什么你要告诉我?”罗骏的声音难以想象的沙哑,带着喉咙撕裂一样的疼痛,“杨九,为什么你非要让我知道?!”
“怎么说呢……”杨九悠悠的望向巨大的玻璃窗外,“我一直觉得你不会知道,我也一直都不想让你知道……毕竟和你生活在一起还是很快乐的……”
“但是今年年初诊断书下来的时候,我突然觉得自己其实也没几年好活了……有些事能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那个时候我特别清醒,清醒到ivy的催眠都完全无法产生效果……从那个时候开始起,我知道有一天你会知道所有的事情。你会恨我,如果我活着,你会恨不得杀了我;如果我死了,你会把我剥皮抽骨、痛打鞭尸。那样的话我受不了,你是我生命最后最喜欢的人,连你都那样对我,我会九泉之下都难以瞑目的。”
“我不会知道的!”罗骏凄厉的吼叫着,“只要你不说!我不会知道的!我根本就不想知道!”
“你会的,”杨九安详的说,“到底杀了罗荣慎的是谁,这一点就算我能骗得了所有人,也骗不了萧重涧。我不希望最后告诉你真相的那个人是萧重涧,而不是我。”
车窗外天色已经渐渐的暗下来了,车厢里一片寂静,好像无声的潮水席卷而来,让人无法挣扎,无法呼吸。罗骏突然觉得他被困在了这里,从走进这个车厢的那一刻开始起,就注定了要有一道枷锁扛在他身上,生生死死都跟着他,让他一想起来就无比沉重、疼痛难当。
“其实你是为了救萧重涧,才把所有的事告诉我的……”他紧紧的抓着上衣心脏那个部位,指甲都刮进了r_ou_里,“……根本就不是其他原因,你只是不想看到我杀掉萧重涧,才……”
“随便你怎么想吧,可能你是对的。”杨九对他笑了笑,“反正你以后再也见不到我了,你怎么想也好,我都……不在乎了……”
罗骏咆哮起来:“你要上哪里去?住手!……住手!来人!来人!”
车窗外的人注意到这边的响动,有的立刻就向这边跑来。屏幕上杨九把话筒随手扔在桌子上,对他笑着挥了挥手,那个动作甚至称得上是很潇洒、很解脱的。
然后他一只手撑在落地玻璃窗的边上,抬脚一跨,毫不犹豫的从楼顶上一跃而下。
那烟灰色的衬衣在风中一卷就消失不见了,就像那天送他上飞机,在天桥那里,他就这么悠悠闲闲的消失在了人群中。只是那天罗骏知道自己还可以见到他,只要耐心的等待,就总会有再次得到的时机;然而今天他恍惚间产生一种错觉,就是那一挥手之间就告别了他们之间所有的际遇,从此人海茫茫,他便再也不见了。
罗骏想叫出来什么,想哭,想咆哮,想把杨九抓在怀里,然后一片一片的撕成碎块,再一口一口的合着血r_ou_吃下去。他扑倒在控制台前,痉挛的手指剧烈的颤抖着,甚至抓不住话筒。他想叫出杨九的名字,然而他一张嘴就喷出一口血来,星星点点的ji-an在屏幕上,再缓缓的流淌下来。
他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的那个夜晚,颠沛流离的辗转和逃亡。在简陋的小旅馆的浴室里,杨九咳出来的血ji-an在破败的瓷砖墙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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