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火疑惑地抬起头,小鹿正朝他眨眼睛,又跟许品非打了声招呼,小鹿才朝路口走去。他走後,寂静的夜里只剩下他们俩人。许品非靠在墙上抽著烟,一言不发。列火紧张地站在男人身边,一声也不吭。他不知道男人支开小鹿是不是代表著他们之间开始缓和,只得耐心地等待著男人开口。
许品非却不理他,只是一口一口抽著烟,像是准备就这样沈默下去。列火低头看著一地的烟头,担忧地道:“你现在一天几包烟啊?”
许品非静默半晌,才开口:“两包。”
列火一把抢过男人手里的烟,不料男人淡漠地看他一眼,又抽出一根烟出来。列火再抢,男人再抽,直到利群的烟盒里空空如也。
许品非也不跟他计较,只是抬头望著夜空,清清冷冷地说:“那个时候,一无所有。跟家里闹翻了,我爸布下天罗地网来追我,於是我带著小文偷渡到了香港,後来混不下去了又带著他到了这里。他全身上下都要用名牌,每天很辛苦地工作还是不够,然後有一天,他走了,之後就只剩下香烟陪我。每天也不知道抽了几包,反正一根接一根地抽,觉得日子真他妈的难熬。後来也不知道怎麽熬过去的,但是利群的味道是戒不掉了。”
列火紧紧地捏著手里的利群包装袋,他没想到许品非会突然开口跟他说这些。
许品非故我地说:“那个时候也不怪他,只是觉得自己没法给他好日子,他走也是正常的。想他的时候就去古北那边等他,”许品非苦涩地笑了一声,“跟乞丐似的,一等就是一天,连那边的保安都看不起我。每天看著那辆黑色的房车开进开出,只能看到深色的车膜,却看不见车里的他。”
列火情不自禁地将手抚上男人的肩头,张了张嘴,却听他继续说道:“每天晚上闭上眼睛就想到他那双大眼睛,他对我说会永远跟著我。”说著突然冷冷地笑了,“永远!这个词太可笑了。昨天还在说永远,第二天就爬上了有钱人的床。”
低头沈思了许久,许品非复又说道:“每天失魂落魄的,连高中文凭也没有,工作真的很难找,就去工地上打工。有一天回去,他突然又回来了,坐在床上对我笑,跟走之前一模一样。晚上他在床上百般讨好我,”许品非轻笑了一声,“才走了一个月,床上功夫比以前更厉害了。”
列火下意识地抓紧男人的手,颤著声音问:“那你原谅他了?”
“虽然心里有些不舒服,但还是把他留下来了。”许品非淡淡地说:“男人嘛,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你说是不是?”
列火用力抠著男人的手,难过地说:“好伟大,你一定很爱他吧?”
“爱?”许品非勾起嘴角,“为了所谓的爱情,就为了所谓的爱情,把自己折腾得筋疲力尽,留下一身伤痕,现在想来真是挺可笑的。”说完,转头看著列火,一字一顿道:“那时候我也是像你这样的年纪。二十岁。很容易冲动。你现在是不是在重复我干过的傻事?”
列火不知该做何反应,牢牢抓著男人冰冷的手,打岔道:“还是别说这个了。”
许品非扬了扬上挑的眉毛,“不想听了?这还没完呢。你不是很想知道麽?问一遍还嫌不够,连著问了两遍,现在怎麽不想知道了?”
列火拼命地摇著头,“我以後不问了,绝对不问了!”
许品非转过头不再看他,望著未知的前方又开始冷静地叙述:“过了两个星期,他又走了。这回连告别都没有。这次打击没第一次那麽大了,但还是在工地上摔了一交,胳膊吊了一个月。”顿了顿,苦涩地笑笑,“我胳膊刚好,他又回来了。被有钱人玩腻了,就回来找我。他一天天跪在门外求我,後来不知道他怎麽想出来的,晚上从窗子里钻进来,爬到我床上使出浑身解数取悦我。他的床上功夫真是没得说,这麽多年,没有一个男孩子能比得上他。真不愧是卖的。”说到最後几个字时,语气里是满满的苦涩。许品非拍著全身上下的口袋找烟,然而烟早已在方才被列火搜刮殆尽。许品非无力地沿著墙壁蹲下身去,双手捂著脸,“真是不明白。既然走了,为什麽又要一次次地回来折磨我。一次次心死,又一次次死灰复燃。每次看到那双大眼睛,心就像被刀割过一样疼。很想原谅他,可又说服不了自己。”
列火也蹲下身去,抱著这个男人的肩。他突然想,这个男人究竟是不愿相信爱情,还是害怕相信爱情呢?
因为害怕寂寞,於是马不停蹄地游戏人生。
因为害怕沈沦,於是像换衣服一样换著伴侣。
是这样麽?
在列火沈思的时候,黑暗里,许品非终於从双手里抬起头,脸上又恢复了一丝不苟的冷漠,“我送你回去吧。”语气如此的平和,同他叙述的口吻一样。列火几乎有种错觉,刚才的那些对话,只是他凭空臆想出来的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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