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年,诸多往事都化成了传奇,被好事者一笔一划写到纸上,末了再笔锋一转,调笑一句:“子虚乌有,无稽之谈。”
一篇篇乡野奇谈被装订成册,被放上案头,被遗忘在角落里。纸页慢慢地发黄,变脆,墨迹开始黯淡,流畅的笔划上渐渐出现裂痕,裂痕渐渐延展,最後断开,断断续续,仿佛多年来常出现在梦中的零星片段,还未看清那两个模糊的身影在干什麽,转眼场景又再转换。
城南的小巷深处开著间小小的书斋,屋子很小,书却很多,满满地占了大半间屋子。城里的读书人都喜欢往这里跑,这里的书很全,有各家经典,也有诸多野史逸闻之类的杂书,许多冷僻的古籍都可以在这里找到。
今天外头下大雨,生意冷清了很多,书斋年轻的掌柜穿一袭青衫,独自一人垂头坐在屋子里看书。听到门口有轻微的响动,他抬起头,入眼是一片似乎笼著云烟的紫,上面用丝线绣著繁复的花纹,忍不住看得更仔细,祥云、海水、旭日、!翔天际的苍龙……
“我又来了。”门边的人道。
文舒看见他有一双泛著银光的紫眸,似暗藏了万年的飞雪。
“你又来了。”笑容淡淡地在文舒脸上绽开。
那人站在门边,一手打伞,伞面上细细勾几片翠绿的竹叶,一手托一只锦盒,盒间隐泛红光。
勖扬君收起伞走进屋来,把锦盒放到文舒面前的案上:“火琉璃。这一次若再让你离开,你我皆不再有下一次。”
文舒将盒子慢慢开启,盒中药丸大小一颗圆珠子,内里通体透彻,外侧隐隐一层红光。抬起眼来仔细看面前的人,那人曾有一头银中泛紫的发,华光隐隐,常用银冠高高束起,几分傲气凌人,几分飞扬得意。而今却是华光不再,苍白如雪。
“还是不愿叫我一声麽?” 勖扬君低声轻叹。慢慢地伸过手来抚上文舒的脸。
文舒却笑了,对上他银紫色的眼眸,淡淡地说道:“等你将我这一室书籍都整理完。”
眼见勖扬君伸手去捋他那垂及地面的袖子,不由笑容又扩大了一些,淡定的脸上露出几分俏皮:“勖扬天君的术法怎麽不见了?”
勖扬君闻言一怔,抬起眼来看他的笑容,心中一半喜悦,一半犹疑。见文舒眼中的促狭笑意逐渐扩大,心头不由一恼,挑起眉缓步向他走去。
文舒依旧站在案後,笑笑地看著勖扬君步步靠近:“你要我随你回天崇宫麽?”
勖扬君已行到了他的身前,却不开口,眼中银光闪烁,缓缓将火琉璃放入自己口中,身体前倾,一手揽住文舒的腰,一手扣住他的下颌:“本君早已说过,天界或是凡间,有你,就有我。”
双唇相贴,吻得缠绵之时,勖扬君舌尖一递,含著的火琉璃趁势渡入文舒口中。
文舒只觉有什麽东西滚下了喉,腹中微热,紧贴著自己的身体也是火热,想要开口说些什麽,舌却被他缠著,反被吻得更深……分开时,两人皆有些气喘,呼出的气息萦绕在彼此之间,更添了暧昧。
“当年……便是因为你这一句话,我……”
原本只是想安安静静地一个人度完短短三世,对他,谈不上怨恨亦谈不上别的,不过就算作一段过往。只是气力衰竭时,听他在耳边轻诉,心中依旧不免悸动。高傲得谁都不放在眼里的人,能说出这一句便已是在他这个凡人面前服了低。更何况这三千年来的细心照护与不惜自损真气,为他博来这一世又一世轮回。三千年风雨共度,这高高在上的天君是真的在弥补。
心中千回百转,文舒垂眼看著他衣摆上繁复的花纹,瑞气祥云,潜龙出海,忽然抬起头,对著他银紫色的眼瞳笑道:“兜兜转转,我始终没能逃开你。”
“文舒……”勖扬君皱起眉,转眼又松开,低头来咬文舒的唇,“本君亦再不会让你有借口逃开。”
落雨潇潇,檐下滴水叮咚,如同挂上一副珍珠帘,模糊了门内一双人影。
-完-
番外之磕磕绊绊
番外之磕磕绊绊
二太子澜渊跑来跟文舒炫耀他家那位对外人无情疏远,独独对他温柔体贴的狐王。
文舒捧著茶静静地听:“这麽说,凡事是二太子你说了算?”
“那是当然!”摇著扇子的澜渊大言不惭。
“哦……”文舒微微点一点头,心中想著,为何从天崇宫的天奴那边听来的,却是fēng_liú的二太子被下界狐王治得服服帖帖?罢了,不去想这些。
这边的太子还在滔滔不绝地跟文舒炫耀著他的种种心得:“过日子,第一就要实话实说,别什麽都藏著掖著……”
“是麽?”
“就是。”澜渊“唰──”地收了扇子。
半夜三更,又被狐王赶出房的二太子一边跟里边苦苦哀求著,一边在心里回味著白天自己在文舒那边讲的这一套至理名言,多好,多实在,亏他专程跑去讲给文舒听。不然,就他小叔那个八百年不说一句话的冷傲脾气和文舒那个凡事都往心里藏的x_i,ng子,这两人放到一起过起日子,少不了又得有什麽磕磕绊绊的。
笑得左耳朵根咧到右耳朵根的二太子缩缩脖子,继续朝里边喊著:“篱清啊,让我进去吧……我知道我错了呀……我下回绝不乱说话啊……”
房里的人吹了蜡烛,一点都不搭理他。
而正如我们的二太子所料,那两人的日子确实过得有些不平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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