篱清,他咬牙切齿地说要让他胡闹的弟弟受一次天雷来给众人一个交代,怎麽可能允许篱落临阵脱逃?唯一,唯一的可能就是,他……那个内里远不如面上强硬的篱清,正护著篱落。这怎麽可以?他自己的伤才好了几天?
气血上涌,法印又开始作痛,死抿著嘴不敢吭声,艰难地吐纳呼吸怕放慢了疾走的步伐,快咬碎了一口银牙。
雷声、闪电、狂风、暴雨,当年也是如此的情形,害怕再行一步,脑中幻生出的猩红惨象就要跃入眼帘,一模一样的情境再亲历一遍,仿佛这百年是大梦一场。
终於看到前方有一道白色的身影,安安好好地站在林中,再往前才是光影交错泥土四ji-an。
停下了身形静悄悄地站在他身後,不敢靠得太近,被他察觉了不知该如何应对。紧缩的心肺阵阵抽痛,盖过了身上的法印,若此时他再转过身来冷冷问他:“二太子你以何来要我篱清的真心?”,於那双金眸的蔑视之下,澜渊再无颜立足。
就这样默默地贪看他笔直的背影,才发现一百年是如此悠久,那时的耳鬓厮磨情话依依都模糊在了记忆里,初见时的清绝出尘,执剑时的锐气逼人,再到画摊前别扭地对书生道一句“随你”,夺过竹扇时分明见他眼中暗藏的羞涩……许多许多,都不敢追忆回味,因为想起来只会更懊悔。
雨渐渐小了,光圈中显出了一个人影,是个书生,穿一件沾满泥泞的月白衫子,怀中抱一只通身雪白的狐。慢慢抬起脸, 只能说是平凡,挑不出一点差处却也说不上一点好。
就见篱落跳出了那书生的怀抱幻成人形走来,又从怀里掏出什麽扔给篱清,似是说了几句话,篱清转过了身,一双灿金的眼瞳正对著这边。
想要拔腿就跑,可脚却被钉住了一般哪里也去不了,只能看著他一步一步走近,银色长发在天光下闪著流动的光泽。
像不像那一天,我也是这样愕然,你目不斜视地从我身边飘过,“借过”两个字似冰粒落了玉盘?
黄色的锦囊递到了眼前,篱清默不作声地要拆开。
“别……”澜渊忙伸手拦阻。可还是慢了一步,锦囊被褪下,露出一件铃铛样的金色物件,光芒闪耀,上面密密麻麻刻满了铭文。金刚罩,佛祖赠与天帝,天帝又赏赐给二太子澜渊的护持法器。
篱清怔怔地看著手中的法器,流金闪耀的眸看向澜渊。
“我知道你气他淘气,可是天劫连你也受不住何况是他?你嘴上说要平众怒,心里哪里会舍得。如果他有事,你少不得要自责,你自己的身体也是刚好……太c,ao劳了更没好处……”低垂著头呐呐地辩解,澜渊不敢抬头看篱清的表情,“我没别的意思,真的!我就想……就想……你好好的,别太难为自己……”
半天没听他回答,便不由壮起胆子往上瞟了一眼,那张思念了百年的脸上神色复杂,唇快被咬出血。
长叹一口气,澜渊伸手去抚他的唇:“别咬,疼。我知我惹你讨厌,你不愿跟我说话也不愿见我。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你就这麽一个弟弟,他再没出息也是你的至亲,他出了事,你第一个心疼,我才……你也别怪墨啸,是我逼他放在篱落身上的。要是事先跟你说,你一定不肯的。”
“你……”篱清张口欲言,澜渊伸出的手一顿,藏在袖中的竹扇就跌了出来,正落在两人中间。
澜渊忙弯腰捡起,用袖子小心地擦去扇骨上的泥土。
“你还留著。”脸上更为错综复杂,篱清艰难开口,眼中莹莹起了层回忆的情绪。
“一直留著。”握扇的指紧了一紧,澜渊看著手中的扇子自嘲地轻笑,“其实,开始随手放在了桌上,後来被下面收去了。那次……就是……以後,才想起翻了出来,还好还在。如果连东西也不在了……我……”
想说如果连东西都不在了,他就真的再无颜说他是真心。话到口边却被篱清打断:“这一百年,谢谢你。”
这是指他帮篱落收拾烂摊子的事,澜渊只能苦笑:“没什麽。你不怨我把他纵得越加大胆我就安心了。”
再下去,就是相对无言,连视线相交都是急忙避开,各自计量著自己的心思不开口。
天色已经亮了,阳光驱散了林中缠绕的雾气,有狐族的长老在林外召唤篱清回去。
“等等……”伸手去拉他的手,指尖才触到他的衣袖就被篱清躲开,澜渊讪讪地收回来,心中还是被刺了一下,“你……我知道你这个人是一报还一报的。当初,你也答应了受天劫时就来找我,可是後来……这一回就当是上一回我欠你的。至於这些年篱落的那些事,只当是朋友的举手之劳,你若真要报答,就答应我好好照顾自己,可好?”
四下寂静,能听到澜渊压抑著的浅浅呼吸声。
“嗯。”篱清点头。
“等等……”澜渊见他要走又心急地唤住,却是过了良久才小心翼翼地问出口,“你……你的伤,怎麽样了?”
“好了。”
“好,好了就好。”下意识地将手里的扇子慢慢展开,低著眼睛看。
“还有事吗?”篱清背对著澜渊问。
嘴唇张合了几次,最终放弃:“没、没了。”
目送他头也不回地离去,嘴角艰难地想要弯起,跟自己说好的,看一眼也好,却难掩住满心的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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