坟是平坦的, 因为在蛮荒这般的蚀骨恶风之中,修筑一个坟头,不需半月就会被风自行铲平。好在她躺在地下,也算不得孤单, 至少旁边还有一个程顶作伴。
迷雾磨洗,风沙粗粝,曲陶二人立下的木碑不出半月就朽烂了,后来周北南找回此处,叮叮当当地为他们做了两套石碑。
彼时周北南的记忆也未曾复苏,因此只恨自己当初身入蛮荒,未能及时找到妹妹,却丝毫不知自己的尸身就躺在百步之外,苫着一层飞灰尘烬。
而等周北南恢复记忆后,徐行之和他一起来拜祭过周弦。
蛮荒里没有上供可用的香,而徐行之当初的法力也不足以化出檀香一类的东西来,只好折了三根形状还算规整的树枝,c-h-a放在那孤零零的坟前,用火石点燃了,化作三股缭缭的s-hi漉漉的青烟,权作祭奠。
那时的徐行之尚未恢复记忆,但盯着那沐风受雨的坟墓看了一会儿,也看出了一些莫名的酸楚意味来。
从地上沉重纷乱的足印判断,温雪尘显然是从百里外就竭尽了全部灵力,他应该是折了一根粗木做手杖,踉跄着走到此处来的。
即使如此,他因为逃得早,也比他们早来了起码三日有余。
温雪尘来到这里的一切动向都有迹可循。
他并不知坟墓的确切所在,便先进了避风的山洞,盘绕一圈,无所收获,于是,山洞门口多了一进一出的两行脚印,步伐还算稳当。
坟墓并不难寻,因此他很快绕到了背风处,看到了三座并排而立的坟。
两座老坟,一座新坟。
新坟上写的是周北南的名姓,他和程顶的石碑一左一右地拱卫在他宠爱的妹妹身侧,如同最忠诚的卫兵。
为着探询真相,温雪尘下手掘了坟,用的工具应该是伴行一路的木杖。但是敲挖到一半,兴许是挖到了石头,木杖断了,木屑四ji-an,他便把手杖丢弃到了一边去,双膝跪地,开始亲自挖土。
温雪尘当时该是心绪烦乱,因为被扒翻上来的碎石石面上凝结着数枚干涸的血指印。
挖到的东西大概会让他大大失望了。那只是一具骨头,虫子已经把她裹身的衣服连带皮r_ou_一起啃咬尽了。
在长久的辛苦挖掘后,他除了一具面目难辨的骸骨外,什么都没能得到。
以温雪尘的x_i,ng情,大抵会在心中骂自己一声蠢货吧。
即使如此,他应该还是在掘开的墓边坐了许久,墓边能看到盘坐的痕迹,指尖烦躁地在泥土上切画的痕迹,甚至还有y-in阳环的花纹刻印在泥里的痕迹。
向来挑剔的贵公子就这样狼狈地坐在一处掘开的坟边,呆坐了许久,然后,他发现了某样东西。
当年下葬时,曲驰想斫来几棵树木,刨出个棺材来,可惜蛮荒土地营养不良,数十里之内尽是矮树枯枝,蝇蚁肆生,他寻来的最高一棵树,伐去枯枝败叶,朽木烂眼,也只够做个干干净净的长匣子。
所以,周弦随身的长枪被安置在了她的身侧,她使得最顺手的短枪以及身上的一应小物,都被放在了匣中,免受了虫咬鼠噬。
那匣子显然也被温雪尘打开了来。因为在坟头有一堆有棱有角的碎块,应该是在地下埋藏日久,本就脆弱,现下受了风,见了光,又被搬运出来,一时不慎,便立时垮塌成一片潮s-hi的木渣。
徐行之凭借自己的记忆,知道那温柔缱绻的女子总是带着一条亲手绣的干净手帕,一枚玉铃。和自己肆意张扬的手铃声不同,她连身上的铃音都带着几分温婉柔情,泠泠的声音仿佛是一道清泉,自人心间潺潺流过。
然而玉铃被取走,戴在了周望身上,随她下葬的大概只有手帕、香囊等女孩子的零碎小物了。周弦向来简单朴素,所带之物不求金贵,一应均是普通世家女子的配饰,想来该是无甚特别的。
但是,这些小小的、无足轻重的物什,却就这般撬开了温雪尘被尘封已久的心门。
温雪尘的记忆本是虚妄捏造之物,以他的灵慧,一旦察觉到一丝不对之处,那么,哪怕是再j-i,ng心搭建、维护的记忆沙堡,也会在一瞬间土崩瓦解。
……他想起来了。然后他疯了。
任谁都能根据他留在周弦死去山洞里的痕迹看出来,他疯了。
洞中的地面上一片鲜血淋漓,满是血与内脏混合而成的污物。
他用自己所能找到的一切工具,杀了自己一遍又一遍,剖心,挖肝,割喉,切脉,竭尽想象,用尽所能,他在自己身上开出了一道又一道的伤口,个个都比孩子嘴巴还要大。
然而他无痛,亦无死。
没人能让死去的人再死第二遍,也没人告诉他已经死了冷了的心为什么还会这么痛楚,痛得想去死。
温雪尘的手指在空中乱抓,想要抓去在此间消逝十三年的灵魂,但他什么都抓不住,把指甲抓翻了也什么都抓不住。谁也不知道他在地上痛苦翻滚了多久,也不知道他在神思混乱间想了些什么。
留给徐行之他们的,只有满山洞的血迹、抓痕、刻痕,以及仓促混乱的文字。
徐行之顺着往山洞中走去,趟过从温雪尘身体里流出的血河,手指在粗糙的石壁上缓缓滑过。
山洞里满坑满谷,都是用碎石蘸血写就的疯言疯语。
温雪尘起先是拿了乱石在自己手腕上乱划,旋即四下切割、舞动,他在山洞间重复刻写下了起码千余个周弦的名字,却耻于在那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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