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离安静地看着他,像是在第一次从头审视,不如说,此前他即便知道他失去记忆,也还是把他当做从前那个人,只不过是更没个正形又爱装怂了点,可是这一刻晏离忽然醒悟,不止如此。
属于从前的那部分,最重要的地方,似乎随着魂魄和记忆一起剥离了,剩下的这些,空有一模一样的外壳,像个泥捏的塑像,内里全是空的。
他退后了一步,第一次露出凝重的神情,一字一句像在确定什么:“我真没想到,会是你输。”
荀未不知该有什么反应,只好露出个苦笑,“哪来的什么输赢,我竟不知道?”
晏离从露面至今居然一次也没有冷嘲热讽,拳脚相加,当然,荀未颇为安心地想,也可能是因为他进不来。但是,那副平静过了头的神情,怎么看都太过疏离,连之前人前故作和煦的笑脸都没了,让他一时很不习惯。
晏离转过身去不看他,可能是在抑制揍人的欲`望。 “你的事自己想吧,我不打算c-h-a手了。”
但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这是最后一次。”
荀未隐隐升起一个猜想,什么c--h-a什么手?他不会是要……
“我那时让你恢复了记忆再告诉你我的来意,看来是没有想起来的那一天了。”晏离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道,“可是现在告诉你也无妨,总归不会再有下次了。”
“这里即将血流成河,我是来带你走的。”
“你来这里做什么?”贤王狐疑地盯着面前的人,他伸长脖子看了看外面,“殷长焕居然准人探视?我怎么没听见动静呢?”
白术散着黑发,一身白白净净清清爽爽地站在外面,像是从天而降,跟y-in森的牢房格格不入。他笼着袖子笑呵呵地道:“我想陛下大约是不准的,只是j,i,an诈书生自有j,i,an诈的法子。”
贤王听他这意思就是知道自己刚才骂他了,一点尴尬和内疚都没有,十分坦然地看着他。
白术不计前嫌:“殿下要出去吗,在下可以略尽绵薄之力。”
“等等,”贤王殿下岂是荀未那种能轻易被转移话题的货色,当下宁死不屈道:“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又坑我,之前的事不解释清楚谁他娘的跟你出去!”
白术:“殿下尚未失败,何出此言?”
贤王冷笑道:“本王都蹲牢里来了,哪里没有失败?”
白术道:“岂不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贤王怒道:“你以为架一次柴很容易吗?青山再多有什么用?”
白术:“岂不闻以退为进?”
贤王:“闻你格老子的,滚滚滚。”
他在江南几年,除了练水兵,一口骂人方言也是炉火纯青,正待往白术身上招呼,忽然看那j,i,an诈书生摆了摆手,笑道:“行或不行,殿下不如出去了再评估,在下到时一定任您审问,只是待会有人来了,想走也走不了了。”
贤王冷眼看他。
白术:“何况小茴还未出手。”
贤王愣了一下,“他要出手也是杀荀未,与我夺位有何干?而且荀未现在也在旮旯里蹲着,你让他去以身犯险做什么?”
白术道:“那是他自己的路,殿下何须c-h-a手。”
“何况,”他微微一笑,意味不明,“杀太傅大人怎么与皇帝无关了?”
殷长焕来时荀未送走晏离很久了,却还在床上愣愣坐着,心里头翻来覆去想他说的那个计划。
“万无一失,”晏离道,“到时你跟我回西北去,跟新王打过招呼了,不会拿你怎么样的。若能帮他覆灭了殷长焕的朝廷,你也不算任务失败,或许还有重列仙班的机会。”
荀未清楚晏离的意思,他这是从j,i,an臣变成了叛贼。不管怎样,总是对殷长焕有害无利的。
他犹豫很久,还要继续下去吗?
锁链哗啦啦响起的声音打断了思绪,接着,他听见有人的脚步声,轻微而缓慢,似乎在朝这里走来。
是谁?晏离,还是沈崇仪,又或是要开始审问了?
他没有想到,居然又看见了皇帝。
上一次见他还是一身庄重的大红华服,这会节日过了,又换回惯常的玄黑便服。袖口金色丝龙纹在暗牢里微微闪光。
他一时不知该如何行礼,自称什么呢?臣?哪还有资格。
这么一犹豫,便错失了先机,再行礼似乎又太生硬,再说他还没有解决上面的问题……
殷长焕并没有露出被冒犯的神色,负手站在外面,隔着重重栏槛看他。
大势已去的一代权臣盘腿坐在简陋的床上,腰背笔直,一身素朴的白色囚衣罩在略显瘦削的身上,并无一朝落魄之感,反而像是褪去重重加身的荣誉权势,显现出自身原原本本的那一层读书人淡然的气质来。
乌发散下,披在衣上。黑白分明,殷长焕仿佛从未看过这人如此素淡的模样。
即便是最初他还会偶尔穿穿简单的青衫的时候,都不像现在这样,那时他是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圣宠在握,再简陋也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威压和肃然,而今两手空空,下陷牢狱之中,不过是个势单力薄的阶下囚。
皇帝也是在这时候,才忽然意识到,这个人,原来也是会老的。
他早已不再年轻。面容虽然不改,周身气度却迈过了那名为年少轻狂载酒买花的岁月,同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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