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想学琴。”
第十八章 肘腋
风从早上就开始刮。裹挟着沙尘碎叶,令人口鼻干涩的风,和此刻s-hi透里衣的细汗,里应外合地促使人昏厥。而那盘旋呼啸的噪音一旦停住,四周更加静得可怕。唯有桌上放的一个红色香囊,若无其事地散出清淡的艾草味道。
桌旁坐着两人,两人都久久没有出声。
外头光景和时辰并不相衬,明明只是午后,递到房内光线严重不足,几乎看不清陈设的细节。窗外一片y-in鹜,触手可及的积云,眼看快兜不住沉甸甸的雨水,只等着土崩瓦解的一刻,相比之下,房内的等待显然更为沉闷焦灼。
高雅很多时候宁愿一个人待着,是因为担心自己的举动不符合对方的期望。但冯焕渊不是。冯焕渊好像无论一个人待着,和一个别人或者许多别人待着,熟或者不熟,全都无所谓。他从来也不觉得自己多余。
无论钟之穆对他有什么想法,此刻他都非留在这里不可。
钟之穆的目光转到那个香囊上。那香囊做工惊人,针脚都歪七扭八,边缘磨得起了毛,显然属于敝帚自珍的作品。见冯焕渊也小心翼翼地投来视线,哑声道:“这是小女随身之物。”
冯焕渊好似第一次明白这事一样点了点头。
钟之穆叹道:“她母亲早逝,我过于溺爱,到如今无法无天,全是老夫管教无方。此间事毕,定然重重责罚,还请冯掌门不要见怪。”
冯焕渊道:“哪里。钟姑娘古灵j-i,ng怪,敢作敢为,做梦也想不到前辈能应允她下嫁于我,只怕我配不上她罢了。”
这番言辞单听简直卑躬屈膝,但他说时神情又很坦然。钟之穆赞许地看了他一眼道:“老夫平生所见少年英才虽多,未有一个似冯掌门落落大方,得此佳婿,也是老怀欣慰。”
冯焕渊微微一笑,说了声惭愧,又看向窗外摇摇欲坠的天色。“前辈已决定用升龙图交换钟姑娘么?”
钟之穆道:“我已届天命之年,只有这一个女儿。别说升龙图,就算要我的命去换,也没有什么可惜。”
他面上并无衰老之人常有的那种颓败之象,摩挲着念珠的手还很稳。冯焕渊有点招架不住这样的真情流露,含混地叹息一声。“听韦师兄所言,掳人的是魔教的红莲使,已经数年不曾出现在江湖了。”
钟之穆右手在桌上重重一拍,竟在那张厚实的梨花木桌上按出五个指印:“魔教自前任教主拜天骄恶贯满盈后四分五裂,才数年没兴风作浪,又开始蠢蠢欲动,是可忍孰不可忍!”
冯焕渊道:“我听闻升龙图关系一个天大的秘密,数十年前武林曾为这图杀得血流成河。若落在魔教之手,确也是一件头痛的事。”
钟之穆厉声道:“惹到老夫头上来,合该它气数将尽。”话音未落,只见一个图南弟子匆匆而入,呈上一封书信。钟之穆先问道:“送信之人呢?”那弟子嗫嚅道:“是一个市井流氓送来的,只说这信凭空出现在他袖中,并不知来处。”
钟之穆哼了一声,将信展开,扫了一眼,掌中使力,纸片顿时化为齑粉,对立在一旁的冯焕渊道:“城东三里旧城隍庙,恭候大驾。”
冯焕渊即刻道:“我与前辈同行。”
钟之穆道:“信上写只得我一人,否则小女命危。”
冯焕渊道:“若要以物易人,岂必前辈去?对方针对之意昭然,虽然前辈神功盖世,也该有万全准备。我先跟随在后,到时候随机应变罢了。”
钟之穆道:“也可。”两人匆匆出门,打马而去。行不数里,头上乌云终于不堪重负,豆大雨点劈头盖脸砸下,两人裹紧身上披风,口鼻都被蛮横雨水糊住,视线也模糊不清。人马艰难地沿淯水走了一段,远远见风雨中一座破庙,从断续墙垣之中稍稍孤独地耸立出来。冯焕渊放慢速度,谨慎地跟在钟之穆那骑之后,庙前站着两个黑衣教众,除此之外,乍看并无他人。
钟之穆翻身下马,一个黑衣教众上前一步,抬头对着他身后的冯焕渊,冷冷道:“只得钟之穆一人进入。”
冯焕渊道:“钟掌门敢只身前来,足见胆识,却不知道贵教有没有这个气量。我是钟姑娘夫婿,你不让我确认她安危,未免太不近人情了。或者贵教本无诚意,只是请君入瓮罢了?”
那两人并不答话,只是顽固地打量着二人,并无让路的意思。冯焕渊抹了一把脸上雨水,解下腰间虎尾递过。“各退一步罢,免得生意做不成。贵教不仁在先,要逼人太甚,就不定是那边人财两空了。”
局面正僵持不下,只听庙内传出一个声音:“无妨,让他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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