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琛被蒙在鼓里浇了三日,身子泛潮,频频想要如厕,难熬至极,更不解为什么只要陆桓城抱起陆霖,必定会被稀里哗啦地尿一身。开口一问,才知陆桓城好心办坏事,竟天天拿水浇他们!
他哭笑不得:“我本就是耐旱的植株,三百年都活过来了,哪里差你这几日的照顾?小霖儿才刚成竹,根须嫩着呢,你再这样浇它,它就要烂根了。”
陆霖嚎啕大哭,又报复地尿了陆桓城一胳膊。
三日过去,陆霖拧巴的小红脸长开了,皮肤白嫩嫩,手脚胖墩墩,瓷娃娃似地睡在襁褓里,只有哭起来,小鼻头才委屈地皱成一团。他还小,不太控制得住灵力,陆桓城每回换尿布都能抖出几片小竹叶,欢喜得很,全攒到了一块儿,存进小匣子里。
他问晏琛能不能变竹叶子,晏琛笑了笑,缓缓摊开五指。
几枚翠叶躺在掌心,纤细而清透。
陆桓城把它们拨入自己掌中,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之前怎么没见你掉过叶子?”
“也掉过的。”晏琛淡淡笑道,“有时候控制不住……就会落几片,只是不敢给你瞧见。”
陆桓城挑眉:“什么时候?”
晏琛便红了脸,欲盖弥彰地避开目光,低头不肯回答。
藕花小苑的厅堂里堆满了礼物,小山似地一摞高过一摞,都是陆母送来的。
自从知道晏琛乃是书房一株灵竹所化,陆母疼他疼进了骨子里。按陆桓城的话来说,不是亲儿,胜似亲儿,奉仙供神都没这么上心过。背地里把陆桓城拉出去训斥,骂他j-i,ng虫上脑,连守家的竹子也敢拐上床亵渎,就不怕祖先震怒么!
陆桓城脸皮极厚,耸肩道,睡也睡过了,孩子都生下来了,小陆霖正在那儿吧砸吧砸吮手指呢,祖先还能把他怎么着,气得陆母一手杖抡过来,差点撵他去祠堂罚跪。
更夸张的是,亲孙儿一抱入怀中,陆母连男身怀胎这等“妖孽”之事也立刻换了不同的说法。说别家都是普普通通的孩子,从女子腹中诞下,咱们陆家天赐麟儿,才能由男子诞下,这是寻常人家求也求不来的福份。
陆桓城看着母亲乐颠颠的样子,想起自己白挨的一巴掌,一时无语凝噎。
陆母抱着亲孙儿,活力焕发,满口小心肝小宝贝地乱叫。陆桓城j-i皮疙瘩掉了一地,总觉得这孩子占尽陆母独宠,将来要被惯得无法无天,于是去找晏琛商量教子大计。
“嗯,是不能这样惯着。”晏琛想了想,点头同意,“得多生几个,让娘亲宠不过来才好。”
陆桓城哑口无言,暗叹自己目光短浅,远不及他思路清奇、手段粗暴。
陆霖在一岁抓周以前,的确是个货真价实的小魔王。
陆母佩了整整五年的佛珠被他拿来磨牙,上好的金丝楠木,小虎牙愣是咬得坑坑洼洼。陆桓城夜里翻了几本账簿,临睡前往床边小案一搁,第二天起床,账簿只剩一半,余下的化作纸渣漫天乱飞,活像被狗啃过。晏琛抱着小家伙,从他嘴里抠出一堆糊烂的纸屑,心疼极了,埋怨地瞪一眼陆桓城,再不许他往房里带一本账簿。
陆桓城看着黑白不分、相互包庇的一大一小,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一点地位可言了。
几个月前,陆霖出生后的第一个酷暑炎夏,他怕孩子受热,晚上睡不安宁,便在书房设下了一张宽敞的凉榻,还备足了一桶冰水,以备消暑之需。结果半夜醒转,榻上居然只剩下了他一个人——晏琛用那桶冰水浇凉竹庭,抱着孩子附灵去了。
当时陆桓城的心情,苦闷得难以形容。
晏琛是竹子,小霖儿是竹子,唯独他不是。今后晏琛若再给他诞下几个孩子,全家高高低低一排青竹,枝叶苍翠地倚在西窗,只有他凡胎r_ou_体,望竹兴叹,这夏天该怎么过。
不行,不能让晏琛再生了。
家里有两根竹子就够了。
结果天不遂人愿,就在陆霖办周岁宴的那一晚,晏琛当着宾客的面直接吐在了酒桌上,脸色一片苍白,软绵绵地昏死了过去。
陆桓城大惊失色地抱他回房,许久之后重新回到席上,众人关切问起,他半喜半忧地道,晏琛大概又怀孕了——还不是大夫诊出来的,是他摸出来的。
长到显怀了才害喜,这一胎真是深藏不露。
陆霖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左看看,右看看,没找着竹子爹爹。陆桓城抱他去抓周,他想也没想,从里头抓出了一只小人偶,兴奋地捧在手里。
双髻,圆脸,是个可爱的小姑娘。
“霖儿想要个妹妹?”
陆霖吐出一个唾沫泡泡,软软地道:“……要妹妹。”
隔了一会儿又道:“要妹妹。”
怀里小人偶搂得紧紧的,像当真得了一个玲珑的小妹妹。
看来这一回,晏琛怀的多半是个女孩儿了。陆桓城抱着陆霖,亲了亲他的小鼻尖,温柔地道:“好,再过半年,就给你添个小妹妹。”
陆霖咯咯地笑起来,圆眸里落入了一颗明亮的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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