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当局者迷,他重见谢子寻的第一眼就应该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不同。
不仅没有追究他的冒犯,反而还若有若无地躲避他。
他有什么是值得他躲避的?
除了不愿直面情意,萧翎想不出别的原因。
他颇有些惶恐地得出结论,谢子寻待他,或许是有意的。
那么萧允呢,他对萧允,又是怎样的心情?
萧翎看着自己弯曲的指节,想起谢子寻落在那里的一个吻,当时他安静而温柔苦涩的神情,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即便他放下了叔父,自己在他心里的地位还是远远不如的。
路漫漫其修远兮。
萧翎这里缠缠绵绵,谢子寻倒是一无所知,他正跟着苏子京查看新的宗门驻地。
苏子京曾与陆安然约定五年之内不起兵戈,后来又添了一条,五年之后,两脉首座对决,以一战之胜负决定哪一脉能留在青冥宗。
青冥宗是注定要分裂了,与其挨在一起相看两厌,不如各奔东西,彼此清净。
苏子京是做了最坏的打算,万一三年之后对战落败,总不至于惊慌失措百事纷繁。这次说是查看,其实是抓了谢子寻做苦力,又叫了几个j-i,ng通阵法的长老,一起去布护山大阵。
并不是什么难事,所以不过片刻便收工返回了。
一群人御剑飞行,时不时掠过一团浓雾,正是覆盖着地面洞府的阵法。苏子京看了看前后景色,忽然道:“下面是萧家。”
谢子寻转头看向他。
苏子京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只是背对谢子寻的时候,脸上的神情慢慢冷了。
萧家的小兔崽子。
谢子寻不计较,不代表他不计较。
闳溟是首恶,萧翎就是从犯。苏子京可以肯定,流光石里的另一个人就是萧翎,而谢子寻绝不会是自愿的。
家养灵芝被猪拱了是什么心情?
苏子京可以就此出一套书,写上十卷不带停顿。
要不是谢子寻没有对萧家表示出敌意,萧翎也离死不远了。苏子京想到这点就心酸,自己的好师弟不仅没有报复,甚至还去了萧家一次,他真以为他不知道吗!
师尊仙去之后,苏子京最大的心愿就是庇护清阳上下不受损伤,为此吃了多少苦费了多少心没有人知道,谢子寻一向是最让他放心的,哪里想到,这一错眼就被人欺负了去。
若非华阳与玄象宗,哪里会有这样的事,他甚至想,如果当初不收祁奕为徒,没有这跟导火索,玄象宗是否就不能明正言顺地发难,清阳的损失也不会如此之重。
没有人责怪他,也就没有人给他忏悔的机会,这一腔自责,竟是无处诉说。
苏子京不是金铸铁浇,他撑了许多年,如今也觉得累了,是真的萌生了率领一脉之众退隐山林的想法。华阳想斗就去斗吧,他们有他们的志向,清阳也有清阳的持守,道不同不相为谋,差异这么大的两脉,原本就不能共处的。
乱局布在天下,苏子京不想入局了,当初入道,都说是追寻大道,守护苍生,然而此界之中千万修士,有谁做到了这一点?
如今魔族蠢蠢欲动,修士反而自相争斗,内乱的青冥如果成了他们的战场,倒不如早些散去。
作为一脉首座,苏子京并不合格,他竭尽全力能做好的只是一个师兄,甚至是做得太好了,宠得谢子寻矜傲而叶子桓莽撞。
可是有时候,把所有责任都背在自己身上,是最无益又最疲惫的事。
谢子寻感觉他身上气息不对,靠到他身边,问道:“怎么了?”
苏子京笑道:“我只是想,若是到时候我输了,这里以后就是我们的驻地了,需得打理得漂亮一些。”
谢子寻想了想,说:“已经可以了。”
“毕竟比不上本宗。”
“他们不会介意。”谢子寻弯了弯唇角,轻声道:“自己带出来的弟子,你也不放心吗?”
苏子京沉默半晌,笑叹一声:“胡说,我带出来的弟子,只有一个魔族。”
“清阳上下,皆视首座如师尊。”
谢子寻侧头看他,漆黑的眼瞳里闪着光:“你继任时,我们是这么说的,如今,也是这样做的。”
“我们跟着你,你在哪里,清阳就在哪里。”他说。
苏子京仰头望着天边,并不看他,话音里带着笑,却有些颤抖:“子寻啊,你不说话就罢了,说起来可真是甜得要命。”
谢子寻随着他的目光望向远方,难得浅笑,说道:“天底下只有你会有这样的错觉。”
“真的只有我吗?”苏子京倏然回头,饱含深意的目光让谢子寻不由一愣。
“你那天悄悄去见的人,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吗?”
“唔……”
“嗯?”
谢子寻别开眼,低声道:“师兄知道了?”
苏子京看着他消极抵抗的样子,又觉得掌心里痒,想向他头上狠狠敲几下。
“回去再跟你清算。”苏子京说。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师兄……这件事,很重要吗?”
二人临风站在观景台上,衣袂翻卷,翩然欲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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