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余来,清河公主时常取了那纸鸢,怔怔地看着发呆,慕容冲撞见过几次,简直心急如焚。
那日苻坚的百步穿柳之术实在神乎其技,他一个男子都难免为之倾倒,何况他阿姊这般涉世未深的闺阁贵女?慕容暐本就有送她入宫之心,倘若阿姊自己再一时执迷……
“阿姊,今日来者不善,怕是要为你择婿,”慕容冲思量再三,最终还是道,“天王曾应允过我,你的婚事他不c-h-a手,故而此番倘若你不喜欢,大可直接推拒。”
清河公主心如乱麻,哪里听得他说什么,只草草地点了点头。
殊不知他二人想的压根不是同一件事,慕容冲以为世上好女皆慕英雄,清河公主满心满眼想的却是那个笨手笨脚的温润少年。
入了宫,苻宏一见到清河公主,就仿似丢了魂一般,时不时地偷偷瞥她一眼;慕容冲则蹙眉打量苻坚,暗中揣测他的用意;清河公主一直垂着头,绞着手中的罗帕;苻坚则好笑地看着他们面上神色,却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也都落在慕容冲的眼里。
几人各怀心思地行了礼,致远本想着人搬来屏风,就听苻坚道:“咱们不是汉人,便不讲究那些体统规矩了。太子,你自己问,还是朕为你问?”
此时苻宏简直羞愤欲死,两耳都已红透,可好歹还记得礼数,对慕容冲作揖道:“慕容兄,我心悦令姐。本是向父王直接请婚,可父王说了公主的婚事得问过你……”
他词不达意地说了半天,慕容冲才算是搞清楚状况,转头看清河公主,尽管后者依旧是一副温婉淑静的模样,可他哪里能错过她眼中一闪而逝的欣喜若狂?
慕容冲其实打心眼不想让阿姊与皇家扯上干系,可无奈他这阿姊是个死脑筋,若是不能成就鸳盟,恐怕会郁郁而终也说不定。
慕容冲冷哼一声,不情不愿道:“臣无异议。”
“告知王后,自己的儿子,此事让她多上心,朕便不管了。”苻坚瞥了他一眼,自顾自的安排,“去礼部宣朕的口谕,太子大婚,乃是国之大事,轻慢不得,让他们妥帖办好。”
“请钦天正合个日子。”也不知是否求娶心切,苻宏迫不及待地c-h-a言,一直垂首的清河公主抿了抿唇,面上晕染一片粉霞。
苻坚嗤笑一声,“看你那点出息,日后怎么成就大业?”
“那是父王未遇到让你惴惴不安,魂牵梦萦之人。”近来大概苻坚当真对他太好,苻宏竟还小小地回了句嘴,随即便感到不对,小心翼翼地抬眼觑他父王的面色。
苻坚却一时怔忪,他不禁想起前世,王景略劝谏后,自己忍痛命慕容冲任平阳太守。他出长安时,自己瞒着群臣,悄然送他至城外折柳亭,当时的慕容冲面色复杂,既期盼欣喜又依依不舍。如今想想,依依不舍是假的,欣喜不已才是真的。而那个愚蠢之极、卑微得让人不齿的自己最后一次为他系了系大氅的衣带,目送他带着几车赏赐离去。
回宫时,有孩童击掌唱着不知从哪里传来的童谣“凤皇凤皇止阿房”,彼时的自己心中一阵怅然怀缅,随即干了件痴傻到至极之事——植桐竹数十万株于阿房城以待凤皇。
他的凤皇终于还是止于阿房,改元更始;
他等来了凤皇,可这凤皇再不是他的。
那十万株寄了相思的桐木,到底还是一场笑话。
“陛下,陛下!”苻坚被人猛然摇了几下,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就见离自己咫尺有一张华美到无可挑剔的冷脸,此刻带着些微的慌张,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映着自己的恍惚苍白,显得那么可笑。
苻坚皱紧了眉,缓去心间丝丝缕缕的痛楚,何其奇怪,再世为人,这颗早已被烧成灰的心竟还会痛。
慕容冲见他似乎缓了过来,稳了稳他的肩,便退后几步,站回到臣子的位置。
方才苻坚突然间不再言语,面色惨白,目光涣散,将几人均吓得不轻,他也不知为何,竟先于苻宏冲上前去,也不知旁人是会觉得他忠诚还是谄媚。
苻宏刚才宣了太医,为苻坚诊了脉,只说是朝事繁忙、心神激荡,还需多多休养,不可过于宵衣旰食云云。
苻坚漫不经心地听了,指节轻叩案几,忽而低声道:“既已是两姓之好,没有封号却也是不妥。”
他看着慕容冲,古井般无波无澜的眼里晦暗不明,“慕容冲,阿房侯与更始侯,你更想做哪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慕容冲和他姐的重点和审美不太一样……
慕容冲在阿房称帝 年号更始 封号的由来
第12章 第十一章
“阿房侯与更始侯,你更想做哪一个?”
此言一出,众人倒并不觉得诧异,苻坚对鲜卑向来宽容,慕容姊弟乃是旧燕皇室,身份贵重,清河公主很快就是东宫太子妃,不出意外,他日还会母仪天下。她的母家,封个列侯倒也没什么。
只是这个封号却实在有些诡异,阿房原是始皇帝营建的秦朝旧宫,可惜宫宇未起而秦朝崩亡,虽说此秦非彼秦……后来汉武又曾在此兴建上林苑,足见此地煞气之重,将此地封给慕容冲,也不知天王是什么打算。
至于更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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