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城深呼吸一口,和很多军官一样他不愿意谈这事。当年连里出这等事,当事人之一是高城一心提上位的士官,士官姓李名洋洋,人长相颇为流亮,玉树临风,偏生跟六连的老兵油子闹上心。高城知道这事后窝火又不敢张扬,哑巴吃黄连命令所有人的嘴统统捂严实,火气大到嘴里生暗疮,那段时间他每次看到六连长跟见仇人似分外眼红。洪兴国一边劝他,一边做李洋洋思想工作。一回高城听李洋洋痛哭流涕,“指导员,我到底错哪儿了?”高城恨的要给他两耳光,他真真恨的是眼前小伙不懂得珍惜前途。可李洋洋伤心欲绝的表情让他动下侧隐之心,满腹道理囫囵吞下,他不想表现出来,狠狠关上门不再理会,全权交给指导员处理。事情最后威逼利诱的把人劝散了,六连的老兵油子去了别处,这边也留不住人了,李洋洋就那一年复的原,走的时候高城没送,站在窗口望着指导员送人上了车。
得到肯定的答复谭剑反而安心些,脸上恢复一本正经的表情,挺直背脊。谭剑的军姿向来出类拔萃。
袁朗盯着谭剑风华正茂的侧脸,他轻轻的笑,引得众人目光都逗留到他身上。发现自己成众矢之的,袁朗径自招手,“继续继续。”
谭剑的目光转向袁朗。
袁朗对面的谭剑坐的笔直,目光铄铄。
袁朗以万分诚恳的态度,“听野史版本呢,还是听史诗版?”变相的承认事实。
高城瞪他一眼,意思就是哪个你都别说。
一时间没人应声,空间中保持着沉默,气氛略显尴尬。
“你要保哪个?”袁朗打破沉默,语气简截了当。
洪兴国略微皱眉头,袁朗挑破他沉默的本意。
袁朗的声音平静,“最坏的打算,两个人要走一个,会是哪个?或者两个一起?”
谭剑无所适从,他领会袁朗话里的意思,长时间低头不语。
袁朗言之有理,谭剑痛恨他默许这样的有理。任事情继续发展下去,谭剑定要作出此类决定,调离是轻的,最严清除两人军籍。选择总伴随残忍二字。关系到一个人的一生的决定,个体的利益和群体的利益,孰轻孰重谭剑必须分清楚。
高城默认了袁朗的问题,他没吱声。身后的窗子大开,风徐徐灌进,背有点凉。左手胳膊传来近在咫尺袁朗实在的体温散发出的热量。
洪兴国叹口气劝慰谭剑,“先确定事实,若真的先劝再警告,真的不行……”以一位成熟的党政工作者的身份提醒谭剑,“别把事闹大了。”
谭剑抬头目光紧随着洪兴国,“我知道。”他郑重的重复了一次。
一直没说话的高城目光如炬直s,he向谭剑,义正词严的道,“他们的事情不是由我们四人开碰头会就能决定的。”
袁朗不着痕迹的一笑。
“我知道。”谭剑正身清心。晚上一连三次说了这个词。每一次的含义都不同。第一次的承受,第二次的承认,第三次的承诺。他的心情也在这三次“我知道”中有了变化。算不上豁然开朗,如死谭开渠引了活水,缓过劲来。
谭政委说过不管任何问题直面沟通才是最简单易行的方法。
谭剑现在要做的,就是面对。
房间里又一阵骇人的沉默。
高城对一下手腕上的表,“晚了,剑剑,你先回去吧,有事明天再说。”时间过了十一点半。平常这个时候高城应该在查夜。
高城要送谭剑和袁朗回房间,洪兴国叫住他们,他提议他与袁朗换房间,一方面他要与谭剑再就事论事再有些讨论,一方面可以不影响高城和袁朗休息。谭剑十分赞同这个决定,袁朗没发表疑议,高城应下来。洪兴国帮谭剑高城一百个放心。他这位前任搭档热心本职工作,踏实肯干,俗话说姜是老的辣,若能教得上谭剑一招半式颇好。洪兴国主动请缨揽下差事高城求之不得。
留在房间里的高城和袁朗面面相觑。
高城道,“那么……委屈阁下今儿再跟我睡啦。”
袁朗调侃高城,“同床共枕都有啦,不差那么一回啊。”他坐到洪兴国的床上向后倒,整个人陷入柔软而温暖的床铺中央。
“靠!”高城低声喃喃,甩了个眼刀,连连指他的鞋,“鞋,鞋,脱了,老洪爱干净!去洗洗,挺尸了!”
“洗啦。”袁朗一个骨碌坐着,脱下鞋子放到一边,“要睡了才发现烟落你这里。”
高城从盥洗室出来,袁朗趴在床上闭着眼,高城以为他睡着,放轻手脚的动作关上窗户。
高城坐到床上,双手抱胸,恣肆无忌望着隔壁床的袁朗。他安静睡觉的脸绷的很紧,轮廓更显坚毅,不似往常。这睡梦中的人仿佛肩抗千斤,又或随时会从床上跳起来无所畏惧携枪夺门而出。袁朗眉目之间有岁月赐予的沉着、辛劳,若习惯他一贯嘴角从容的笑,此刻偏有些陌生。这个男人很深。高城脑海里突然出现了这样一个词。深,没错,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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