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了趟四川探亲,回来以后方家就出事。方纯彦从高处跌到谷底,他得以在翰林院苟延残喘,已经是别人眼里的万幸。他每日仰着头,面无表情的出入,我倒有几分佩服。不过,他父兄处决的那夜,我恰在书楼里找一本古籍。暴风雨中就听见纯彦一个人在楼下呜咽。我想出去劝他,但我实在害怕那样的哭声,我缩在书架一角,心里泛起兔死狐悲之感。
我居然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半夜里他拍醒了我。他身上s-hi淋淋的,脸色雪白,我还以为见了鬼。
“你走。”他说。
“我马上走。”我摸出一方手帕给他,“留得青山在……,啊?纯彦?”
他接了手帕去,颤抖不已。
是有借有还,我成了他身边唯一和他说话的人。
我二十一岁,他二十岁。
中秋过后,他经常在书楼逗留到深夜,我也闲得慌。庄学士要离开了,他向朝廷保荐卢嘉继任。纯彦和我,一个官场失意,一个情场碰壁,同命不同病,在一起东拉西扯的时间也越来越多。
此夜又是风雨,我谈话久了,脚有些冷,纯彦居然说:“你可以做的离我近些,我不怕冷。”我注视他俊秀的侧面,想起了以前,有人也让我整天依靠。
时过境迁,现在恐怕连拉手他都不肯了。就因为我说出自己的心思?我后悔吗?至今也不后悔。不说出来,大家憋着老死,也许是卢嘉的风格,不是我的。
“你最近好像老是晚回去,怎么了?你家梅儿也不管?”
他脸红了。默默无语。
“嗯?你不是和你娘子恩爱的很?”我问。他的脖子洁白如玉,我忽然兴起,用手指触了一下。
他抓住我的手送回来,低声道:“我娘子有喜了。”
我转了转眼珠。
那天他说了不少话,听得最后,我烦了。我抬起眼睛,纯彦好像瘦了,春风中意气风发的少年状元何在?我不是烦他本人,我烦他说的事实:朝廷是残酷的,翰林院是一个蛛网……我打断他,仰起脸搂住他的脖子。
他吃惊,话都说不出来了,我轻声道:“纯彦,我也有苦,但我不大说。我出生在北方,后来父母分离。母亲不得不跟了他原来的下人到了四川。名义上为人的妾,她受尽了痛苦。我母亲出家为女冠,才得以解脱,我们要么离开,要么就彼此取暖活下去?好不好?”
他没动,我将冰凉的脚从靴子退出,轻轻的蹭他的腿:“我可不会添麻烦的,也绝对不会让你家娘子知道。亲亲我,好吗?就现在……”
他亲了我,一发不可收拾……
逸洲和我分手的时候,说我不满意他,才出去找别人,实际上,这个别人在他之前。我当然无法解释,因为无论如何,面对韩逸洲,我总是不忠,甚至是一个下流卑鄙的人。连我自己也无法否认。
我离开京城的前夜,纯彦陪着我,他送我一把扇子:“这是我许久以前写的。”
上面是他飘逸书法录下的四句:
楚水巴山江雨多,巴人能唱本乡歌,
今朝北客思归去,回入纥那披绿罗。
“为什么写这首诗?你也没有去过四川。”
他只是笑,我从来没见他那么爱笑,这个晚上他坐在我身边,一直的笑。
……
秋池在门外喊我,打断了我的思绪:“公子,公子。主人请你过庐一叙。”
我懒懒道:“扇子呢?”
秋池说:“主人在屋里养的昙花方才开了,你的扇子还在他手里,保证完璧归赵。公子……你不去?”
我寻思半晌,叹息一声:“赏名花的机会我怎会错过?何况我哪里会丢下扇子呢?”
天色已黑,我和秋池一前一后,向着云间的小屋进发。
他,究竟是何等的人?我不知道。我只觉得随着目的临近,花香越来越浓。
有人在月下临风伫立,我看得清楚:并非卢嘉,不是纯彦,更不像逸洲。
我从此不妄求,不妄取。随遇而安,只在青城的秋夜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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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番外写的模糊,我不想把东方定下来,但相信他可以在四川平安终老。
写它就是为了牵挂他的一些读者。不许美人见白头,东方的未来也不好写。
至于方纯彦,他的将来我猜不透。看命运给他何种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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