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的公交意外冷清,稀稀拉拉的乘客,座位上望着窗外的飘雪轻轻晃荡。彭小满挨窗,围巾遮上嘴巴,伸手抹开窗上的水雾,留出一道明晰的视界,看倒退的常绿行道树上,皆依次挂起了陈旧的红灯笼。静默里有红的喧嚣,刻进人们生活底色里的,将之理解为欣喜的情绪。
彭小满觉得有时候挺奇怪的,人非把“年”当做个关卡,硬要在相同的三百六十五天里找出一个不同的神谕佛偈。顺着这个借口想下去,则生成中国特色:年后再说,大过年的,明年可不敢再这样了。其实真的没什么,不必等到一个关卡才舍得止损,收起纷争,才舍得尽力,开始豁达。每一天都是此消彼长,都算新的。
当然彭小满承认,他很希望和李鸢在明年有个好的结果。不管做了什么应该的选择。
又是个伤春悲秋,彭小满自己一哆嗦。
“你其实可以回云古过年啊。”李鸢在座位底下,拿膝盖碰碰他,贴上他肩,“过完年再回来,反正是寒假。”
“所以你其实很享受一个人的寂寞吗?”彭小满扭头问。
李鸢皱眉笑,“我不是那个意思。”
“就……”彭小满又抹了道窗户,看出去,“暂时对那个环境有恐惧,走出来再回去就觉得很慌。有点儿逃避的意思吧,我不想一家子过年感觉出来我妈没在,不如就我一个人还好点儿,反而还没什么心里落差,就……懂吧?”
“能理解,不能体会。”李鸢挺实诚。
“还有就是跟你过年我觉得挺爽。”彭小满把手垫在脑后,仰头枕上椅背,盯着车顶:“没红包但不拜年,年夜饭怕是要跪但是不用被逼着守岁,没熊孩子也没人问我期末考怎怎么样要上哪个大学,总的来说很清静。”
“清静的叫你可以看清过年的本质就是吃饭扯淡斗地主打麻将。”
“本来嘛,老班不说了,让我们就先别把这个年当年看了,高考完了任我们野。”彭小满伸手在他颧弓上弹了弹:“你就不去n_ain_ai家么?”
“她今年去我大姑家过。”
“是说……”
“崩了怎么聚?要硬凑一块儿,”李鸢摇摇头,“我怕她们在年夜饭桌上互砍死对方,要么开煤气同归于尽,我还要考试,我还不想跟着死,我惜命。”
挺难理解的家庭关系,像是添上了戏剧化的成分,但彭小满也是不能体会,却能理解:“魔幻现实主义。”
“习惯了就行,什么事儿都有。”
“那你以后还走亲戚么?”
“正常处吧,礼节上的。”李鸢摸摸鼻子:“我感觉,很多东西入社会了,其实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啧。”彭小满趁座位靠后没人回头,歪头往他肩上一靠:“我李少侠真心成熟,喜欢死你了。”
李鸢一下子笑得有点响,笑声漾开在后半截车厢里。
新华书店自打去年翻修,提高了内部装潢的品味,改成了青弋首家二十四小时共享图书馆,进驻了咖啡厅和小餐吧后,日客流语物价迸长。对文青来说,这算除星巴克外又多了个看两页书拍个照修半小时发朋友圈的好地方;对李鸢彭小满这样的高三党来说,这算脱裤子放屁,有逼格没规律,压根儿找不见教辅摆哪儿。
接连问了俩售货员,才在三楼b区的犄角旮旯拐里找见了初高中教育辅导材料一拦,李鸢自上趋下一番浏览,发现有关自招与保招的教辅不多。海淀和黄冈和衡水教辅仍是制霸,王后雄都算后起之秀。彭小满等李鸢选完,自己则一旁翻动了两页衡水的数学真题,搁心里默默解起了开首的十题选择。
应当说,彭小满对数学是存着恐惧的,那种我愈发努力也丝毫不减成效的,怀疑自己就没开这窍的想法成了经年累日的怀疑和否定。数学作业能拖就拖永远放最后写,压轴题根本就不敢自不量力地做拿分的打算,被叫上黑板一定是出洋相的煎熬,连带面对老班,都会间歇x_i,ng地忍不住自觉惊惶。
彭小满猜,当年第一次把数学纳进教学规划里的人,是不会想到往后,这玩意儿会给那么多学生带来如此不可名状的压力的。没人可以去反抗制度说它不好,但凡表达了意图,就会被认定做优胜劣汰里的,要被筛去的弱者。其实话没错,但仔细想想,才能不仅限在六门课里,优胜劣汰的优,也可以说是狭隘。
回想着等差数列公式,彭小满脑海里突然冒出了游凯风的脸,跳脱地想起了他的《商鞅之死》与佟振保。想到他在制度里,是优还是劣呢?真的没法儿说。
李鸢选好了两本半块砖厚的自招全解,收银台先头付完款,折回来找彭小满的时候,带回了两杯珍n_ai。刚戳开,没等嘬上粒珍珠嚼嚼,就响了手机,彭小满侧头看来电显示人:凯爷。
巧了不是,想谁是谁。
李鸢看了微博推送和网上,知道里影前天开考,游凯风报的里影戏影视表演专业,昨儿参加的二试。他跟着一同报考里影的启源一帮起得比j-i早,套着大袄门前摆队。里影的表演与播主专业一惯规定男女均素颜,带了美瞳,考场志愿者还会特贴心地地上被白水,提醒考生记得抠掉再考。但凡事还就不能死心眼儿,让你素颜就素颜?素颜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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